見溫秋眼中如此慌張和震驚，裴旻心中劃過一絲異色。

溫秋應該認識他，且時間不短。

這種強烈的感覺讓裴旻渾身不自在起來，這種情況可不好，他從未見過溫秋。

“公子救我，我被賊人追殺至此。”

溫秋淚眼婆娑，她低下頭，眼淚從睫毛滴落，像春天屋檐下的細雨。

上輩子溫秋曾給裴旻送過膳食，此人雖病怏怏的，卻是頂好的好人，待人接物總是客氣溫柔，賞錢比一般的主子都大方。

只是可惜身體殘疾，侯府不需要一個沒用的世子。老侯爺戰功赫赫，裴松之又是裴家小輩里最出類拔萃的將軍，為了護住裴家榮耀，不得不將裴旻收為養子。

上輩子裴旻心善，這輩子應該也是如此。溫秋如是想著。

裴旻聲線低沉沙啞，俯下身，梳到背后的青絲滑至身前，在溫秋眼前搖晃。

“小姐不必擔心，賊人已經被處理掉了。”

聲音在溫秋頭頂炸開，她不敢抬頭，身體的虛弱卻提醒她必須趕快離開此地，于是匆匆道謝后低頭側身準備從縫隙中過去。

裴旻閃身躲開狼狽的溫秋，好整以暇地看著踉蹌的溫秋在狹窄的過道里前行。

忽冰冷開口，“我和小姐是不是曾見過？”

溫秋心中警鈴大作，冰冷的碎石劃破腳掌，氤氳一路血色。

不能再跑了，裴旻不費吹灰之力可以將賊人身首異處，那她真的一個弱女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她停下腳步，眼前就是假山的出口，零星風雪吹進緊張的氛圍，她穩住慌亂的心緒，開口仍顫抖，“未曾。”

她在撒謊。

裴旻微微偏頭，眸中精光一閃，勾起個笑來，若溫秋此刻回頭定要說一句妖精。

他步步緊逼，碎石被碾進泥土，沿著溫秋的血印來到她的背后。

附身，大氅微微敞開，將溫秋半個身子包在懷中，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說道。

“在下裴旻，字安之，武安侯養子。”

若是兩耳不聞假裝不知道裴旻的身份還好，如今他自報家門，恐怕自己兇多吉少。

裴旻的氣息縈繞耳邊，是微苦的藥味和皂角的清香，若非眼下境況，定讓人誤會登徒子戲碼。

溫秋抖成篩糠，“家父定當登門拜謝。”

“人呢！？”

“妹妹不會被賊人擄走了吧？”

“這一灘鮮血是什么！”

……

遠處傳來溫嬌和安華公主的聲音，溫秋心中大喜過望，抬腳就要邁出假山，卻被身后的裴旻用力一扯按在一旁，頭磕在石壁上，疼痛混著鮮血流進她的眼睛，漸漸看不清眼前人的臉。

“公子，我保證所有事會爛在肚子里，我用性命擔保。”

躲不掉，怎么就躲不掉。

裴旻右手翻著賊人方才留下的匕首，寒光凌冽，抬手把匕首插進溫嬌肩頭。

力度之大，幾乎將溫秋釘在石壁之上。

“溫小姐不知道死人才最可信嗎？”

刀刃刺破皮肉擦著骨頭穿身，疼痛讓溫秋幾欲昏厥，

她無聲張開嘴唇，混血的眼睛幾乎迸發出絕頂的仇恨，讓裴旻想到藥師谷那頭滅族的小狼。

裴旻松了手，溫秋滑落倒地，他蹲下身子借溫秋的大氅擦凈手上的鮮血，見溫秋奄奄一息，將她踢出假山。

“那個是不是溫小姐？”

“妹妹！”

……

裴旻隱入假山深處，飛身回到了初九旁邊。

“殺人了？”初九問道。

裴旻裹緊大氅窩進素輿，點頭應了。

一墻之隔，兵荒馬亂，女子的哭腔和訓斥聲不絕于耳。

“借刀殺人。”裴旻長舒一口氣，正欲向前廳走去，右手調整大氅位置，低頭瞬間卻發現靴背上的紅瑪瑙消失不見。

是溫秋！

遠處一隊護衛匆匆趕來，圍住側院，為首的護衛單膝下跪行禮，朗聲道。

“院中賊人潛逃，公主請各位前廳一敘。”

裴旻虛弱臥在素輿，順從點頭讓初九推著他跟著護衛去前廳。

路過一片竹林，裴旻素白的手指摘了一片敗葉。

風雪越發緊了，將一地泥濘緊緊掩埋。

公主府西別院內

一盆又一盆血水從屋內端出，安華公主擰著手帕坐在院亭中，周遭簡單圍了屏風抵擋風雪。

“哥哥，我沒想殺她。”

安華公主神情緊張，她只想讓衛明風和溫秋關系惡劣些，縱使衛明風習武，可終究是女子，周遭也有護衛，不過是一些小打小鬧，再如何也不會出人命。

鄭克眉頭緊皺，此事不妙。

溫尚書的嫡女在公主府生死不知，兇器竟還是府內的匕首。且她出事的位置未免太過巧合，裴旻和他一道離開，憑裴旻的身手不至于用匕首殺人，還留下如此紕漏。

莫非是太子一黨？

安華公主定下心神，后怕低聲道，“聽溫嬌說，溫秋和婢女一直在廂房內，如今二人雙雙遭難，莫非是太子陷害？”

倒是也有可能。

溫尚書是太子一黨，若是嫡女在公主府出事，父皇定會覺得是他對貶謫一事惡意報復。

可鄭克總覺得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若是太子出手，為何留下如此紕漏。

“去請御醫，把母妃的天地丹拿來。”

必須救活溫秋，她很有可能看見了兇手的臉。

正廳內，裴松之向前幾步迎上裴旻的素輿，關切道，“安之何處去了？”

裴旻嗆咳兩聲，拱手道，“身體不好，側院散心去了，讓哥哥擔心了。”

盧駿甩開折扇湊上前來，低聲道，“溫小姐遇刺了，生死不知啊。”

裴旻似乎被嚇到，一口氣憋住嗆咳得厲害，初九從懷里摸出丹藥讓他服下才緩了過來。

“安之這身體也太差了，趕明兒我把母親珍藏的人參給你送去。”盧駿撫著裴旻的背順氣，低聲道。

裴松之搖頭笑道，“得了吧，你那人參不知分成幾段送給天香樓的姑娘了。”

盧駿辯駁，“你這人，安之可比天香樓的姑娘漂亮多了。”

屋內嘰嘰喳喳，都在討論兇手是誰。

四人行至角落，盧駿率先開口。

“此人必定武功高強，只怕嫂子兇多吉少。”

裴松之一記眼刀飄過，盧駿立刻住口。

鴉黑大氅下，裴旻捏碎另一顆紅瑪瑙，面上仍病態十足，環視一圈驚訝開口道，“修竹呢？”

裴松之心下一驚，立刻轉身搜查，剛才還在身邊。

護衛首領推門而入，“刺客已找到，請各位先行離去。”

見人走得差不多了，兩個婢女從側門而入，收貴客的杯盞，來至四人身前行禮道。

“公主請裴世子后院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