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在所有人等待的目光中，言柒臉色蒼白，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著。

宋羨予也緊張的攥住拳頭。

宋家客廳，寂靜無聲。

忽的，言柒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一個男人坐在她床邊，聲音幽沉，如來自深海的嘆息，空落又絕望。

他說：“為什么不能回頭看看我？”

她看不清男人的輪廓，但躍入腦海中的這句話，讓她窒息一般的憋悶。

得是怎樣的愛，讓一個男人在深夜發出如此卑微的祈求。

于是，到口的話改成，“我不愿！”

她聲音不大，卻斷冰切雪般的堅韌。

言柒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宋老爺子雙手撐著拐杖起身，“柒柒啊，跟爺爺來，爺爺有話跟你說。”

言柒扶著他，跟著去了小花廳。

花廳有個小圓桌，桌上擺了一本雜志，兩人隔桌而座。

宋老爺子將拐杖立到桌旁，“柒柒啊，聽說你前幾天做了一臺大手術，非常成功？”

言柒以為他要繼續勸說，沒想到問起了這事，一時摸不透他的用意，如實點頭，“是的，爺爺。”

“跟瑾川一起做的？”

言柒猛的抬頭。

老爺子看著她，精明了一輩子的眼眸，即便如今已經渾濁，仍舊極具壓迫人的氣勢。

“是的。”

言柒沒有隱瞞，也瞞不住。

“帶侄媳婦提高專業技能，是好事，但你是女孩子要講究分寸距離，畢竟你們年齡相仿，關系又在這擺著。”

說著，老爺子將桌上的雜志推到她面前。

言柒這才注意到，雜志的封面照片，正是她和宋瑾川。

她記得照片里的情景，當時剛做完手術，非常成功。

言柒第一次接觸挑戰性如此巨大的手術，有點激動，便伸出拳。

參與手術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是宋瑾川團隊的人，與她不熟，沒貿然動作，宋瑾川便念頭伸出了拳，與她碰了碰。

很正常的一個勝利后，慶祝的手勢，但不知道照片是誰拍的，挺會抓眼球，把他們抬頭看著彼此的一瞬間拍了下來。

兩人眼神‘拉絲’，又因為身上穿的手術服，像極了身披鎧甲的情侶。

下面的小字解讀，更是腦洞大開——勢均力敵的愛大抵如此，世間再沒有比這更般配的良緣。

言柒：“……”

只能說，現在實體雜志不好做，為了抓眼球，醫學雜志都走上了世俗的路。

然而一個‘侄媳婦’，一個‘分寸距離’刺到了言柒。

跟宋羨予和薛千凝擁吻比起來，他和宋瑾川簡直隔了一個‘天涯’。

只是，她不想直接懟老爺子，琢磨著如何搪塞過去，便聽老爺子再次開口，“所以，不愿嫁給羨予那小子，是因為他嗎？”

言柒垂下眼眸，“不，跟小叔叔沒關系。”

“那就是跟羨予自已有關？”老爺子長嘆一聲，“我知道，他做錯了事。”

“但是柒柒啊，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從小被慣壞的大少爺脾性。”

“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以后管著他。”

宋羨予的性子誰管的住？言柒突然覺得很可笑。

宋老爺子也好，宋振梁也罷，都是商場上叱咤半生的人，為什么連這點道理都悟不通？

別說她管不住，就是管得住，她也不想做那個人。

“爺爺，脾氣像彈簧，越用力，彈的越大。”

“不，咳咳。”

宋老爺子語重心長，“柒柒啊，你對羨予來說是不一樣的，還記得他高三那年嗎，也不知抽了什么瘋，還有幾天高考了，突然離家出走，要去流浪，說什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你許阿姨都被氣病了，他也不回來，可是你給他電話，聽到了你的抽泣，立刻乖乖的回來了。”

“柒柒啊，那臭小子真的很聽你的話，你幫爺爺管著他點，好不好？”

言柒覺得這并不能說明任何問題，那時的宋羨予叛逆期，想一出是一出。

在外面吃了幾天的苦，早就想回家了，不過少爺脾氣傲嬌，需要有人給他搭個臺階。

許燦如和她，輪番給他打電話，只是到她這里時，他覺得拿捏的差不多了。

言柒沉默，半晌她抬頭，“爺爺，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你如此為宋羨予著想，那宋瑾川呢。”

“他作為您的小兒子，從未得到過你的關注，您覺得公平嗎？”

言柒蜷起手指，還是沒忍住。

以為宋老爺子會動怒，但是并沒有，他只是目光渾濁了幾分，又咳了幾聲開口道：“柒柒啊，你太年輕了，等你經歷了一些事就會發現，這世間哪有公平。”

言柒不說話了，記得在網上看過一段話。

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是有人生來就在羅馬，他們從羅馬出發，去列支敦士登，去摩爾多瓦，去圣馬力諾，而這些，是那些通往羅馬的人，聽都沒聽過的。

而宋羨予，是那個有幸生在羅馬的人。

他出生就擁有一切，宋父手把手帶上位，不接受任何訓誡，挑戰道德底線，他的父親、爺爺卻已經將他的人生安排的穩妥。

她和宋瑾川便是那通往羅馬的人，為了在這塵世間有一席之地。

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不公，才是普遍的公平。

言柒笑了，不同以往。

一向乖巧懂事的她，居然露出類似詭異的笑容。

就算經歷了大風大浪的宋老，也怔愣住了，“柒柒啊……咳咳……”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劇烈的咳了起來。

言柒起身幫他拍背，卻怎么也止不住。

咳聲驚動了客廳的宋父宋母，還有宋羨予。

“爸，您怎么了？”

“爺爺！”

一陣手忙腳亂，直到蕭叔把老爺子的藥送過來，噴了幾下，咳嗽才緩了一些。

“嚇死了。”許燦如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看向言柒，“柒柒，你說什么了，把爺爺氣成這樣。”

“少說兩句。”宋老爺子喝斥了一聲，“柒柒啊，咳咳……你看爺爺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臨走前，我只想看到你和羨予成婚，這樣，在下面見到你父親，也好有個交代。”

言父曾經是宋老爺子的得利干將，很得老爺子的信任。

宋母接話，“柒柒，爺爺身體都這樣了，你懂點事，別再氣他老人家了，啊。”

宋父也道：“柒柒你放心，這臭小子再做混賬事，我一定教訓他。”

“好。”

七嘴八舌中，言柒淡靜的聲音響起。

像按了暫停鍵，在場的所有人都止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