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川收起了平時散漫的表情，一路上都很沉默。

“還沒問你，你母親得的什么病？”言柒看了一會兒他緊繃的下頜線，還是問出了口。

宋瑾川：“躁郁癥，情感障礙。”

言柒伸手，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沒事，會好的。”

宋瑾川唇角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無所謂。”

言柒微微一愣，無所謂干嘛還送她去療養院？

上次聽宋瑾川說，唐榕在療養院已經三年了，那時宋瑾川還沒回國。

他要么是托人幫她安排的，要么是自已回國，無論哪種，都是他耗費精力和時間的。

既然不在意，何必如此勞心勞力？

但是她沒問出口，宋瑾川身上的戾氣太過駭人。

……

到了療養院，宋瑾川帶著言柒直接前往住院樓。

他們到病房時，正好醫生帶著護士往外走。

看見宋瑾川，醫生點頭招呼，“宋教授。”

宋瑾川微一頷首，“馮醫生，我母親怎么樣？”

馮醫生：“這兩天一直不怎么太好，不配合治療，今天早上尤其嚴重，我們給她用鎮定劑才安靜下來。

具體情況一會去辦公室再說吧，順便商量一下后續的治療方案。”

宋瑾川：“好，我先進去看看。”

“去吧，鎮定的效用也快過了。”

唐榕住的是單間，條件極好，配套設施齊全。

宋瑾川跟護工了解了一下他母親這兩天的表現和癥狀，床上的唐榕便醒了。

看見宋瑾川，她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護工過去扶她坐起來，笑道：“宋教授來看您了，高興嗎？”

“宋教授？”唐榕呢喃了一句，像是才想起‘宋教授’是誰。

她猛的看向宋瑾川，臉上露出欣喜，并朝他伸手，“錦川，錦川，是你嗎？”

上次見到的唐榕，像被抽空了靈魂，對外界毫無反應。

現在的唐榕，靈魂倒是歸位了，但那笑，讓言柒覺得實在詭異。

讓她想起了宋瑾川，他笑著說：“（治不治得好）無所謂。”

宋瑾川一動沒動，就連臉上也沒有過多表情，“嗯，是我。”

他連媽都沒叫。

得到回應，唐榕越發的激動，“錦川，你過來讓媽媽看看，好嗎？”

宋瑾川唇角抿直，半晌才向前挪動了幾步，到了床邊。

原以為是母親向兒子懺悔的畫面。

哪成想，宋瑾川到了床邊，就被唐榕抓住了手。

她半跪在床上，“求求你，別讓我住在這個地方，我沒病，錦川，我知道你恨媽媽，但別用這種方法報復我好嗎？”

言柒看不到宋瑾川的表情，只能從身后看到他的側顏。

凌厲，像崩緊的弦。

唐榕紅了眼睛，“媽媽知道錯了，可是……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啊，每次看見你，我就想起你是負心漢的兒子。”

負心漢是誰，顯而易見。

“把你留給那黑心保姆，是為了讓他看看他兒子過的不好，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接咱們娘倆去宋家享福了。”

“逼你捐骨髓，媽媽也是良苦用心的，你看他不就接你回宋家了嗎？你是宋家二少爺，吃香喝辣，別人高不可攀的……”

宋瑾川任由唐榕攥著他的手，始終一言不發。

也像一個冷靜的觀眾，看著臺上的人賣力的唱獨角戲，臉上無悲無喜。

可是說到這里，他嘴唇卻動了動，但最后也未出聲半個字。

言柒明白他此時的心情。

唐榕說他在宋家吃香喝辣，事實上是，他經常忍饑挨餓，餓出一身病痛。

什么高不可攀的宋家二少，事實卻是被人指指點點，戳著脊梁骨說，他是小三的孩子，野種，賤種。

可這一切到了唐榕嘴里，卻成了都是為了他好，為了他苦心鋪路。

言柒覺得房間里的氣氛沉悶，連令人舒適的暖氣都變得逼人。

唐榕的聲音還在繼續，語無倫次。

基本就是想到哪說到哪，沒什么邏輯可言。

但主旨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宋瑾川好，過去種種，她都是迫不得已。

宋瑾川默默把手從唐榕手里抽出來，拉著言柒離開病房。

醫生辦公室。

馮醫生給二人介紹唐榕的情況：“她現在走兩個極端，要么對外界毫無反應，要么焦躁，自殺。”

“關鍵是，不配合治療，還說自已沒有病，給她用藥和打針，就說我們在害她，還說……”

宋瑾川見醫生欲言又止，接過話，“還說你們和我同流合污，報復她？”

馮醫生苦笑點頭，“她已經初現自殺傾向，還有暴力傾向，這不是個好現象。”

宋瑾川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言柒輕聲開口，“那馮醫生的意思呢？”

醫生：“我們決定給她換治療方案，主要是藥物方面，不再像以前那樣溫和，效用大，伴隨的副作用也會加大，這一點，家屬有知情權。”

言柒眉頭微擰，“談話介入呢？”

馮醫生：“作用不大，當然我們也不會放棄，不過以她的狀況只能作為輔助。”

宋瑾川抬起頭看向馮醫生，“那就按照您的方案。”

……

回去時，也是沉默一路。

言柒收到實驗室發來的數據，她回復了兩條便看向窗外的落葉。

她看似平靜，腦子卻亂糟糟的。

一會兒閃過唐榕瘋癲又歇斯底里的樣子，一會又閃過宋羨予的話——宋瑾川他媽根本就沒病。

此時她心里似乎住了兩個小人。

一個小人說，要相信他，既然選擇走出那一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不太恰當，但很應景。

可另一個小人說，言柒，你清醒清醒吧，千萬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第一個小人又說，不要做小時候自已最討厭的人，成天疑心這個疑心那個。

另一個小人又說，你也有心理疾病，結了婚他就是你的合法監護人，把你也關進去，哭都沒地方哭。

兩個小人在“打架”，直到宋瑾川問她吃什么，才收回思緒。

言柒沒什么食欲，“隨便吧。”

進了市區，宋瑾川找了一家看起來不錯的“家常菜”。

兩人都沒什么胃口，隨便吃了點，準備回實驗室，但半路接到醫院電話。

腦外有一臺危癥手術，要宋瑾川趕緊回醫院。

言柒跟著到醫院門口，等宋瑾川下車，她開車去實驗室。

整個下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唐榕生了他，卻不善待他，或許當初懷宋瑾川，不過是為了嫁進宋家的投名狀吧。

還有，什么樣的親媽看著自已的幼子被強抽骨髓，竟然無動于衷？

就算宋瑾川恨，也有足夠的理由恨。

可是道理都懂，可宋瑾川來實驗室接她，牽起她的手時，那雙手卻不如往常那樣讓她感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