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禹宸又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此時若去替林瑯玉求情，無異于自毀前程，可是昨夜一夜的噩夢令他甚是不安，今早又聽聞她在昭蘭司受刑，更令他于心不忍。

“母后，兒臣不敢奢求什么，只求留她一條性命！”蕭禹宸呀咬牙，還是執拗地拜了下去。

“你求我又有什么用？”皇后眼中仍是冷漠不已，“你以為你父皇會聽我的嗎？”

蕭禹宸緩緩抬起頭，神色有些復雜。

“可是，母后方才……不是去替云煙解圍了嗎？”

被他點破之后，皇后眼中拂過一抹不悅，“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兒臣不敢，”蕭禹宸趕忙解釋，“林瑯玉能不能活命，如今只有母后能救一救她，還請母后憐憫兒臣……”

皇后恨恨咬牙，他自幼也算跟在自己身邊長大，怎地謀劃心思一點長進都沒有，眼下都是什么時候了，還要替一個罪臣之女求情！

“我不會替林瑯玉多說一句。”

皇后一字一句地吐出，臉色陰鷙嚴峻，“不但是我，你也不許再提此人一句！”

“我之所以替云煙解圍，全然是因為她還有用處，”皇后的聲音越發陰冷，“你要記住，在這前朝后宮，沒用的人就理當被埋葬！”

蕭禹宸眼底一抹蒼涼。

他自幼在皇家長大，這樣的道理如何會不明白？

只是他不愿意接受！

可是母親的話好似疾風驟雨，將他吹打清醒，林瑯玉這次只怕死罪難逃了。

“兒臣告退。”

蕭禹宸行尸走肉一般站起身，沒等皇后發話，便木然往門外走去。

看著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皇后既心痛又擔憂，想要喚他回來，可是他已經走出了大殿。

蕭禹宸剛走到店門外，便見云煙換了宮人的衣裳，正要進殿。

“太子殿下有禮。”

可是蕭禹宸好似充耳不聞，無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才幽幽開口，“別怕，我會救你出去。”

云煙心頭一提，狐疑抬頭，見他那副神色也不免有些擔憂，“殿下，是不是身子不適？”

自從知道他與沈恪暗中協助，云煙對他便有了改觀，也少了許多排斥，現下見他魂不守舍，也不由擔心起來。

“云煙，”蕭禹宸看著頭頂，“我寧愿自己沒有生在帝王之家，寧愿做一個尋常書生，就算科考不如意，回了家中還有熱茶熱飯。”

“這宮里珍饈玉瑤、綾羅綢緞不盡，可是哪里有半點溫情？林瑯玉雖然百般不是，可她到底對我還有一絲真心……”

云煙垂眸，他果然為了此事而來。

昨日的變故對他來說，也算是血雨腥風，今日來此多半就是為了替林瑯玉求情。

可是憑著她對皇后的了解，此事絕無可能。

別說林家差點毀了蕭禹宸，光是為了自保，皇后也無論如何不可能去蹚這渾水。

但是蕭禹宸的感慨，還是牽動了她前世的傷痛。

曾經她也這樣想過，若是自己不在權利的漩渦之中，是不是就不會招致云家的傾滅？

可是重活一世，她才警醒，唯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守護想要守護的東西！

云煙眸光微動，低聲開口，“你要救林瑯玉，也并非只有這一條路。”

蕭禹宸無神的雙眸，忽然閃過一道明光！

“還有什么法子，你快說！”

云煙在他耳邊輕聲兩句，蕭禹宸的臉立刻由陰轉晴，但是依然帶著些許擔心，“此事真的可行嗎？”

“那便要看你的決心了。”

“多謝你！”蕭禹宸朝她點點頭，“此事若是能成，我必重重答謝！”

云煙淡笑，“希望太子殿下能記住這句承諾。”

蕭禹宸怔了怔，“父皇把你留在宮中，只怕不是那么簡單，你自己要多加防備些，我與沈恪也會想法子送你出去。”

云煙點點頭，轉身翩然進了寢宮。

她心中不能否認，幫助蕭禹宸確有私心，可是在這深宮之中，誰沒有私心呢？

皇后若是沒有私心，又怎么可能冒著被責罰的風險，將自己從黎幽宮中解救出來？

如今她想要拉蕭禹宸一把，也就是希望他能盡一份力，讓沈恪不會那么吃力。

進了內殿，見皇后心事重重坐在案前，云煙不動聲色行禮，“皇后娘娘有禮。”

“你方才，遇到太子了？”皇后反問，臉上滿是試探。

“正是，”云煙坦然抬起頭，“太子殿下為了林瑯玉，似乎憂思過度，令人有些擔心。”

皇后眼底的猜忌散去，若是云煙遮遮掩掩，她反而會有防備，可云煙直言不諱，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林長明一心想要害他，他還想著替林瑯玉開脫，你說世上哪有這樣的蠢人！”皇后甚是惱怒，一手重重拍在案上。

“這孩子，自小便心腸太軟，當不得大事！”皇后嘆息一聲，“可是本宮哪有本事，救得了林瑯玉？”

這一次，云煙沒有搭話，只是靜靜聽著她抱怨。

“這次本宮前去尚書房替你解圍，已經被圣上責罵，”皇后眼中閃過一抹精明眸光，“你說，本宮怎么還能再去冒險？”

云煙深知她要賣一個人情，立刻躬身行禮，“皇后娘娘的恩德，云煙永不敢忘，往后娘娘若有什么差遣，云煙定然不負。”

皇后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復，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初，本宮確實屬意與你，若是你在太子妃之位，也許今時今日的局面完全不同。”

“只可惜，你那時也是心智未開，這才誤了前程。”

云煙垂眸，滿臉謙遜，“承蒙皇后娘娘厚愛，云煙擔當不起。”

“云煙，你知道嗎，”皇后眼中的滿意更甚，“本宮最喜歡的便是你這聰敏而自知，卻又不會因此自負自傲。”

“這深墻大院中，最不缺的便是聰明人，”皇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可是你看看容妃，終究還是死在自己的算計之下。”

她雖然覺得云煙可以利用，卻始終不敢完全放心。

片刻，云煙緩緩抬頭，毫無畏懼迎上皇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