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云婳端起碗，將碗底剩下的那口藥一飲而盡。

喝完后，她冷眼掃過那兩個大夫。

“夠了嗎？”

如果這碗藥里面真的有烏頭，她喝了無異于自尋死路。

這比任何語言回應都有力。

而且，兩位大夫的失敗早就注定。

因為很快，另一個證據也送上門來。

“姑娘，奴婢抓到一個賊人，特來交姑娘處置。”

春禾和周嬤嬤鉗制著一個男人，端著一個藥罐走進來。

這個男人就是三個大夫其中的一個，只是從剛才開始就沒看到他。

“奴婢抓到他在后院鬼鬼祟祟，一查才知道他準備倒掉藥渣。”

春禾走進門才發(fā)現師云婳受了傷，什么都顧不上了，趕緊跑過來扶她。

“姑娘，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傷了？”

師云婳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又讓她把藥罐給晏修儒。

晏修儒接過藥罐，一個倒扣，將里面的藥渣都倒出來。

藥渣里沒有烏頭，的確有人參。

而且還不止一顆，足足有三顆。

難怪人參味會這么濃。

師云婳瞥了師月憐一眼，冷冷嘲諷。

“看來，放人參這位是巴不得六弟弟早點死啊。一顆不夠，還放三顆。”

“這么多人參，一口就會導致氣血逆流，更何況還喝了大半碗。這些血液會倒灌進身體每個部位，瞬間摧毀心肝脾腎胃。”

“六弟弟是被這人參的氣給生生擠死的，難以想象他走的時候會有多疼。也是，六弟弟那時候都昏迷了，若不是疼得狠，也不會醒過來。”

一字一句，都是說給師月憐聽的。

殺人，誅心。

師月憐的臉色比鬼還白。

“夠了！”

老太太聽不下去了。

“你身上有傷，回去休息。”

師云婳轉身往外走，在經過師月憐身邊的時候，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

“怎么了六妹妹，現在不想為你弟弟報仇了？”

師月憐憤恨地偏頭看著她，眼神里全是震驚和痛苦，那眼神分明再說：“你早就知道！”

師云婳只是回了一個無所謂的聳肩。

是的，她早就知道，從丫鬟端著這碗藥進門的時候，師云婳就聞到了人參味。

不僅知道，還很快就猜出是師月憐干的。

畢竟除了她，沒人有這個腦子和膽子。

師月憐干出這種事，師云婳并不意外。

用烏頭做藥引這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本就不信她的師月憐。

師云婳表現得對師月驕的病越是上心，師月憐就越擔心，生怕她會下毒。

殊不知，師云婳利用的就是她的這種心理。

在害怕加上喜歡自作聰明的驅使下，自負的師月憐，親手熬制出一碗了結師月驕的斷腸藥。

而師云婳，一勺一勺把藥喂給師月驕。

這個差事，她很滿意。

當年，師月驕也是這樣，一口一口，把那碗人血粉絲湯灌給她的！

師云婳至今都還記得那碗人血粉絲湯的味道。

又苦又腥，如今想來還惡心作嘔。

如今，她還回去了！

前世的痛，今生千百倍奉還。

她師云婳，說到做到！

……

師云婳邁步走出春暉堂。

身后傳來腳步聲。

晏修儒追了出來。

他將一個小瓷瓶交給師云婳。

“師姑娘，這里面是上好的金瘡藥，你記得用。”

“不用破費，我有藥。”她可是本草堂的幕后當家，什么藥沒有。

可晏修儒卻不肯收回手，一雙手在寒風中凍得通紅。

師云婳只得伸手接過，道謝。

“多謝晏大夫。”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晏修儒突然問。

“藥里有人參，師姑娘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是。”

師云婳利用他去幫自己澄清的時候，就料到他會猜出事實。

所以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你明明知道，那是一碗毒藥！”

“是我讓他們把烏頭換成人參的？我說了救人之法，他們不信，我能如何？”

“那也不能……”

師云婳現在又冷又疼，不想聽晏修儒再說什么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職這種大道理。

她煩躁地打斷晏修儒的話。

“我沒有你晏大夫這么高尚，我對救人沒興趣，我治病只為自己利益。醫(yī)術，從來就是我手里的一把刀。奉勸晏大夫一句離我和師家遠一點，免得被誤傷。”

丟下這句話，師云婳也不管站在風雪里呆若木雞的晏修儒，帶著春禾，頭也不回地朝東廂房走去。

路上，春禾試圖勸解她。

“姑娘，晏大夫這么幫您，您又何必把話說得這么絕。”

“他是個好人，有更廣闊的的天地，不該摻和進這地獄。”

她不想殺晏修儒。

只求他遠一點，離她和師月憐都遠一點。

——

剛走到春暉院門口，師云婳就走不動了。

她讓春禾扶著自己在門檻坐下。

“聽我說。”

師云婳緊緊抓住春禾的手，用盡最后的力氣交代。

“我喝了師月驕喝過的藥，肯定會感染，我若發(fā)燒，就用上次我教你的方法，我若發(fā)痘，就幫我破痘水。”

她一邊說，一邊費力從袖子里掏出一張藥方。

“這上面是我研究的藥方，你按照藥方煎，一日三次喂我喝下。”

“可是……這……”春禾急得都語速倫次了。

“如果我到了師月驕那個地步，不要猶豫，趕緊把我送去安濟坊。記住，千萬，千萬不要晏修儒以外的人給我把脈。”

“姑娘你別嚇我！”春禾已經要急哭了，一邊哭，一邊對門內喊。“來人啊，快來人。”

她的叫聲很快吸引來幾個婆子。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師云婳抬起來。

師云婳失血過多，早就已經精神渙散，這會兒被人抬起，正好看到屋檐上掛著的角燈。

迷蒙中都有重影。

一如她當年喝下那碗人血粉絲湯，絕望之極時看到的宮燈。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劃過。

二哥，婳兒終于替你報仇了。

——

東廂房里，燈火徹夜通明。

正在裝病的大夫人都親自趕過來，看著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憂心忡忡。

因為擔心，她對春禾攔著大夫的行為就更不滿了。

“春禾，你家姑娘都這樣了，還不趕緊讓賀大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