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宸沒有理會季秋澤的嘀嘀咕咕，對簾外的車夫吩咐道：“回去。”

而此時，蕭京墨已經在師家眾人的簇擁下走進師府大門。

師承志的瘟疫還沒好全，不宜見客，所以陪同接待的重任就落到了三老爺師承海身上。

師承海借著這個便利，把自己的女兒都叫了出來，在蕭京墨面前露了臉。

蕭京墨始終含著笑，認真地夸贊了每個姑娘的特點，顯得十分真誠。

此舉博得一眾夫人的好感。

就連師云婳身邊的大夫人，都忍不住喃喃自語：“要是月籠在家就好了。”

師月籠是師云婳的二姐，師府二姑娘，也是大夫人最寵愛的孩子。

聽得這話，師云婳在心里默默回應。

“還好二姐沒回來，要是一不小心被蕭京墨看上，那才叫倒八輩子血霉！”

她正心里嘀咕呢，猛然聽到蕭京墨在問。

“怎么沒看見五姑娘？”

所有人都朝師云婳看過來，大家都投以或曖昧，或嫉恨的目光。

這府里誰人不知，師云婳走了狗屎運，竟和蕭京墨有娃娃親。

但師云婳心里此時只想罵娘。

忍著把蕭京墨一拳送走的沖動，師云婳極不情愿地走出去。

這個過程中，她能夠感受到蕭京墨在看自己。

那種黏膩的，如毒蛇般的眼光落在身上，令人渾身難受。

她到底不敢走太近，在距離蕭京墨還有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簡單潦草地作了個揖，算是回應了。

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在敷衍。

偏偏那蕭京墨還能帶著笑意。

“五姑娘倒是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嗯，很有個性。”

他剛才夸別的女人可是溫柔，漂亮，知書達理。

到她這兒就是有個性。

這不是在拐著彎兒說她又丑又粗暴。

師云婳不僅不生氣，甚至還想鼓掌。

嗯，挺好的。

我又丑又粗暴，蕭京墨你最好別來招惹我。

但蕭京墨很顯然沒打算這么輕易放過她。

只見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玉牌來。

“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么禮物，實在唐突。這塊玉牌是我特意去靈山求的，能保健康平安，還請五姑娘不嫌棄。”

師云婳硬著頭皮接了，那玉牌溫潤，還帶著他的體溫。

師云婳只覺得惡心。

她也的確惡心吐了。

當著眾人的面，她“嘔”地一聲，吐了蕭京墨一身。

蕭京墨甚至還來不及躲，鞋子，褲子上就被噴滿穢物。

老太太急了，一邊咒罵：“師云婳你犯什么病！”

一邊趕緊向蕭京墨磕頭道歉。“請四皇子恕罪，她不是故意的。”

而師家其他人，也嚇得齊刷刷跪下來。

師云婳在心里冷哼一聲。

她就是故意的。

在來之前，她已經吃了催吐藥，本來藥效還沒這么強，但蕭京墨的一舉一動，結結實實地把她惡心到了。

他的行為，反倒助推了她一把，讓她吐得十分順暢。

看到蕭京墨，師云婳又“嘔”出聲。

后者眼疾手快，彈起來跳到一邊，躲過了這一波攻擊。

這一次，師云婳嘔出來就不單單是穢物了，而是紅色的血水。

眾人從一開始的恐慌惡心，變成了震驚。

蕭京墨更是嚇到了。“五……五姑娘，你還好嗎？”

師云婳抹掉嘴角的血水——她特調的紅色藥汁，氣若游絲。

“四皇子，民女……民女好像感染了。”

此話一出，以她為中心，眾人自覺彈開三步遠。

便是一向最善于偽裝的蕭京墨，都繃不住了，臉色僵硬，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太太臉色尷尬，咬牙切齒地提醒：“婳兒，四皇子面前可不能亂說話，你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

師云婳說得楚楚可憐。

“孫女就是知道要去給太后娘娘獻藥方，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研究病情，沒想到自己沒抗住，竟然感染了，民女有負陛下和四皇子厚愛，罪該萬死。”

師云婳說了沒兩句，作勢又要嘔。

蕭京墨臉色鐵青：“五姑娘身體不舒服，還是早點下去休息吧。”

師云婳抬頭看他，表情那叫一個無辜。

“四皇子您放心，民女忍得住的，民女一定能堅持到京都，不耽誤太后娘娘的病情。”

蕭京墨現在避之唯恐不及。

“你……你好好養病，給太后娘娘獻藥方的事，你就不用費心了。”

師云婳得意得快跳起來了。

她要的就是這個承諾：

這可是蕭京墨親口說她不用去的，看老太太還有什么理由逼她。

當然，這份高興她不能表現出來。

她得垂下臉，顯得十分沮喪。

“民女沒用，害您白跑一趟了。”

末了，還不忘嚇他。

師云婳故意指著他衣服上的穢物，語氣吞吞吐吐：“您……您務必多多保重啊。”

蕭京墨的臉色更黑了。

師云婳由春禾扶著回了房。

在出門的時候，還聽到蕭京墨正在質問老太太。

“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她今天犯病，你們是不是想一直瞞著我？要是我帶她去了京都，那不是把瘟疫也帶去了，你們這是想把我置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老太太怕極了，不停磕頭。

“她前兩天的確好好的，這幾天……就是太操心了，才會感染。是老朽不對，老朽應該看好她的，請四皇子恕罪。”

師云婳知道，老太太壓根就不信她得病了。

但師云婳玩的就是陽謀。

哪怕老太太知道她在裝病，也必須順著師云婳的話來說，否則就是欺騙皇家，罪名更重。

直到回到東廂院，師云婳才收起那副病病歪歪的樣子，和丫鬟們相視一笑。

春禾撫著胸口：“姑娘，您剛才可是嚇死奴婢了。”

她怎么都沒想到，師云婳竟然敢把穢物嘔在四皇子身上。

“不嚇嚇他們，他們還會抱僥幸心理來逼我。”

她就是要讓師家的人都知道：逼她，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她得讓蕭京墨一想到她就惡心，徹底打消對她的念頭。

春禾還是覺得心有戚戚。

“姑娘您這招，殺傷力是強，就是……太惡心了點。”

槿夏接話：“對付惡人，就得不擇手段。”

“對。”師云婳滿意地摸了摸槿夏的小腦袋。“對付惡人，就得用惡心下作的辦法。如果不讓他們痛了、怕了，他們是不會收手的。”

槿夏點頭：“還好姑娘讓忍冬去查，不然我們還不知道，前線的家書竟然是假的。”

提起此事，師云婳的眼神也變得冰寒。

家書從前線到青城，再快也得要小半個月的時間。

而第一封和第二封的家書之間，只間隔了五天。

拿到家書的那一刻，師云婳就知道其中有蹊蹺。

所以，她派忍冬去查。

一查果然有問題：師府這幾天壓根就沒收到過家書。

很明顯，她收到的這些，都是老太太派人偽造的。

在確定這一點之后，師云婳就安排了今天的這一樁“當眾作嘔”的計劃。

春禾提醒她：“姑娘，這件事遲早會傳到老爺耳里，您還是寫信解釋一下才好。”

若是被老太太提前告狀，還不知道會怎么添油加醋，編排師云婳呢。

可師云婳神情明顯猶豫。

她不是不知道，要趕緊向爹爹解釋清楚誤會。

可是她沒有渠道。

老太太是肯定不會幫她傳信的。

但是繞過師家，她又能找誰呢。

一道身影突然蹦進師云婳的腦海。

季三爺！

對，之前季北宸還為她給爹爹和父兄帶過藥，他肯定能把信寄出去。

因為她現在還得裝病縮在家里，所以，傳信的重托，師云婳交給春禾去辦了。

春禾也的確十分靠譜。

季北宸那邊很快就收到了師云婳的委托。

傳話人風揚盡職盡責：“師姑娘還說，只要爺您愿意幫忙，不管是贈藥，還是義診，她什么都能答應。”

季北宸捏著薄薄的信紙，聽著這話，緊抿著唇，十分不悅。

“她把我這當什么了？驛站？”

風揚抹了一把冷汗，總覺得主子這幾天奇奇怪怪的，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特別是在提起師家五姑娘的時候，語氣都很沖。

“那……我去回絕了？”

“不必。”季北宸把信丟給他。“吩咐個人，找匹快馬。”

風揚拿著信，有些不敢置信。

這是……答應了？

那主子又在氣什么呢。

不過，在季北宸冷眼掃過來之前，風揚就回了神，拿著信趕緊退下去了。

季北宸看著風揚的背影，眼神里全是擔憂。

耳邊還回響著上次在軍營里，師家二老爺那強硬冰冷的話。

“我沒生過這逆女，她的東西我也不要！這些東西哪兒來的，還請三爺原地送回去！”

后來，還是他把藥交給軍醫，讓軍醫瞞著師承平用，才治好二房小公子的瘟疫。

當初面對救命的藥，師承平都不肯接受，又怎么肯接受這封家書呢。

這封家書送出去，會有什么后果，還真不好說。

不對……

他這是在干什么？

在擔心師云婳嗎？

有什么后果都是她師云婳的事，與他何關！

可為什么他會心煩意亂呢。

季北宸站起身，正準備去打坐運功調息，讓心靜下來。

季秋澤撞開房門，風風火火地沖進來。

“三哥，三哥，大事！”

季北宸抬眼，滿臉不悅，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你最好有正事。”

季秋澤一邊喘，一邊從兜里掏出個物件來。

“三哥，您看。”

季北宸看著那東西，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