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寡淡,人煙稀疏。
夜里的寵物醫院,明顯要熱鬧許多,住院部一直傳來貓狗的叫聲。虞欣坐在值班室內,手中的鋼筆在病歷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圓圈。
“欣姐,你今天怎么還不走?”丁杰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該不會是為了明天的拍攝做準備吧?”
虞欣接過咖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丁杰,你先回去吧,我再整理一下資料。”她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明天的拍攝,我需要準備些什么嗎?」趙慎言有點忐忑,生怕虞欣不回復他的消息。
虞欣盯著這條短信看了許久,指尖在屏幕上懸停。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她也是這樣看著他發來的最后一條短信,然后刪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
「不用準備什么,來了再說。」她最終回復道,語氣刻意保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
手機再次震動:「還記得高中時的攝影社嗎?你還總是抱怨我偷拍。」
虞欣的手指微微顫抖。怎么可能不記得?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每個周末,她都會跟著趙慎言在校園里拍照,看著他認真調整鏡頭的樣子,聽他講述光圈、快門和構圖的關系。
但那些都過去了。
她沒有回復這條信息,而是打開手機相冊,翻到最深處的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只有一張照片:陽光下的少女正在逗弄一只小狗,笑容燦爛得仿佛能融化冬日的寒意。那是趙慎言給她拍的第一張照片。
“欣姐?”丁杰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早點回去休息。”
虞欣快速鎖上手機屏幕:“我沒事,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好的。”丁杰自動閉嘴,不再說話。
等丁杰離開后,虞欣走到住院部,開始查房。走到呱呱的籠子前時,她停下腳步。那只三花貓已經睡著了,蜷縮成一個小小的團子。
“你說,我是不是太懦弱了?”虞欣思索問,“明明過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還是不敢面對?”
呱呱在睡夢中動了動耳朵,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突然,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虞欣警覺地轉身,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
“我以為只有我會這么晚還在工作。”趙慎言走進來,手里拿著相機,“剛才在醫院外面拍了些夜景,想提前熟悉一下環境。”
月光從窗戶外面照進來,在地板上投射出高大的影子。虞欣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就像十年前在學校天臺偶遇他時一樣。
“你還是沒變,“趙慎言輕聲說,”遇到困難的小動物,總是想盡辦法去幫助。”
“人總是會變的。”虞欣轉過身,不去看他的眼睛,“我已經不是那個沖動的高中生了。“
“是嗎?”趙慎言走近一步,虞欣后退一步。他試圖從她臉部的微表情解讀。“那為什么你的眼神,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虞欣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她多希望自己真的變得冷靜理智,可是為什么,只要看到他,心里那些被深埋的情緒就會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趙慎言,我們都長大了。“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現在是工作關系,希望你能有點邊界感,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行嘛!”
趙慎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舉起相機。在虞欣反應過來之前,快門聲已經響起。
“抱歉,又忍不住按下快門了。”他看著相機屏幕,嘴角揚起一抹熟悉的笑意,“你知道嗎?這十年里,我拍過很多人,但沒有一張照片,能比得上當年那些抓拍的瞬間。”
虞欣猛地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回到了那個被夕陽染紅的操場,回到了他第一次向她表白的天臺。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虞欣快步走向門口,像是在逃離什么,“明天見。”
“虞欣。”趙慎言在她身后叫住她,“那年畢業后,為什么突然斷了所有聯系?”
虞欣前進的腳步頓住了。她沒有回頭,因為她害怕自己一轉身,就會在那雙眼睛里溺亡。
“有些事情,還是讓它過去吧。”她輕聲說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帶著初秋的涼意。虞欣靠在醫院外墻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多想告訴他,這十年里,她也常常翻看那些舊照片,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可是有些選擇一旦做出,就再也無法回頭。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趙慎言發來的照片,剛才在病房拍下的那一張。照片里的她側對著月光,眼神溫柔地注視著籠子里的小貓,長發披散在肩頭,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中。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十年了,你依然是我鏡頭里最美的風景。」
虞欣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把手機收進口袋。
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痛苦、思念、不舍,都將在鏡頭的注視下,重新鮮活起來。
醫院的燈光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就像她此刻搖擺不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