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里，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那只叫“樂樂”的邊牧躺在手術臺上，小小的身體連接著各種儀器，呼吸急促而淺表，監護儀上的血氧飽和度數值在不斷下降，發出刺耳的警報聲。虞欣和幾位醫生護士正在全力搶救，心肺復蘇，緊急用藥……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然而，死神似乎格外無情。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全力搶救，監護儀上的心電曲線最終還是拉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死亡時間……”一位醫生沉重地報時。

虞欣脫力般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額頭上全是冷汗，雙手微微顫抖。她看著手術臺上那失去生命氣息的小小身體，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挫敗感瞬間將她淹沒。她見過太多死亡，但每一次，都像一把鈍刀割在心口。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樂樂的主人，那個年輕女孩，在接到通知后沖了進來。她看到手術臺上蓋著白布的樂樂，瞬間崩潰了。

“樂樂！我的樂樂！”她尖叫著撲過去，被護士攔住。

“抱歉，我們盡力了……”虞欣走上前，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試圖解釋病情和搶救過程。

“盡力？！盡力有什么用！我的樂樂死了！它死了！”女孩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悲痛瞬間轉化為滔天的怒火，她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虞欣，“是你！是你沒救活它！你這個庸醫！你賠我的樂樂！”

話音未落，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女孩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巴掌朝著虞欣的臉扇了過去！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死寂的急診室里炸開！

虞欣被打得頭猛地偏向一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她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周圍的醫護人員也驚呆了。

然而，預想中第二下更猛烈的攻擊并沒有落到虞欣身上。

因為就在女孩的手再次揚起的剎那，一個高大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從門口沖了進來！是趙慎言！他顯然聽到了動靜。

他沒有任何猶豫，一把將呆立著的虞欣用力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整個身體牢牢護住她。同時，他抬起手臂，格擋開女孩再次揮舞過來的手臂。

“住手！”趙慎言的聲音如同驚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怒火，瞬間鎮住了失控的女孩，“這里是醫院！你冷靜點！”

女孩被趙慎言的氣勢和力量震懾住，動作一滯，但悲痛和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她轉而將所有的怒火發泄在擋在虞欣面前的趙慎言身上。

“你滾開！我要找她算賬！她害死了我的狗！”她哭喊著，拳頭像雨點般落在趙慎言的胸口和肩膀上，指甲甚至劃破了他昂貴的羊絨衫。

趙慎言眉頭緊鎖，卻一步不退，像一堵堅實的墻，將虞欣完全護在身后，任由那些帶著痛苦和恨意的拳頭落在他身上。他只用一只手臂格擋著女孩過于激烈的動作，防止她傷到自己和周圍的人。

“夠了！”一聲威嚴的怒喝響起。

張院長聞訊趕來，身后跟著醫院的保安。她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刀。

“保安！請這位女士先離開急診室！去我辦公室談！”張院長氣場全開，不容置疑。保安立刻上前，半勸半扶地將情緒崩潰的女孩帶離了混亂的現場。

急診室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儀器的低鳴和壓抑的呼吸聲。

趙慎言這才緩緩轉過身，第一時間看向被他護在身后的虞欣。她的左臉紅腫得厲害，清晰的指印觸目驚心，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絲。她眼神空洞，身體還在微微發抖，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沖擊中回神。

“欣欣……”趙慎言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觸碰她紅腫的臉頰，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心疼和顫抖，“疼不疼？”

虞欣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跡，眼神里剛才的茫然被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倔強取代。她沒有看趙慎言，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推開他，低著頭，快步沖出了急診室，像一只受傷后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

“欣姐！”丁杰反應過來，焦急地想要追上去。

“讓她一個人靜靜。”張院長沉聲道，她看了一眼趙慎言被扯破的羊絨衫和手臂上被指甲劃出的血痕，眼神復雜，“小趙，你……沒事吧？謝謝你剛才護著虞欣。”

趙慎言的目光追隨著虞欣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我沒事。院長，樂樂的事……”

“我知道。”張院長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醫療過程我會親自審核，和家屬的溝通也由我來處理。虞欣她……唉，這孩子，總是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她看向趙慎言，“小趙，你……去看看她吧。她現在……需要人陪著。”張院長的語氣帶著深意和一絲懇求。

趙慎言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朝著虞欣離開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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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欣沒有回辦公室，也沒有去休息室。她把自己關在了住院部最角落的、一間堆放清潔工具的小雜物間里。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清潔劑的味道，光線昏暗。

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蜷縮成一團。臉頰的疼痛還在火辣辣地燒灼著，但遠不及心里的冰冷和絕望。樂樂的死亡，家屬的耳光，當眾的羞辱，還有昨夜那失控的、讓她感到無比羞恥的親密……所有的一切混雜在一起，像巨大的石塊將她壓得喘不過氣。她覺得自己糟糕透了，作為醫生，作為人，都失敗透頂。

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混合著嘴角的血跡，狼狽不堪。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劇烈聳動。

“欣姐……欣姐你在里面嗎？”門外傳來丁杰小心翼翼、帶著哭腔的聲音，“欣姐你別嚇我啊！開開門好不好？我給你拿了冰袋……”

虞欣沒有回應，只是把臉更深地埋進膝蓋里。

“欣姐……”丁杰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樂樂送來的時候傷得太重了，我們都盡力了！那個瘋女人打人是不對的！趙哥都替你挨打了！欣姐，你別這樣……我害怕……”

丁杰哽咽著，語無倫次地安慰著，隔著門板，虞欣能聽到他吸鼻子的聲音。這個平時嬉皮笑臉的大男孩，此刻的擔憂和心疼是那么真實。一股酸澀的暖流，在虞欣冰冷的心底艱難地淌過。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另一個沉穩的腳步聲。

“丁杰，讓我來吧。”是趙慎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丁杰似乎猶豫了一下，帶著濃重的鼻音應了一聲，腳步聲漸漸遠去。

門外安靜了幾秒。接著，虞欣聽到趙慎言也靠著門板，緩緩坐了下來。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她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重量和溫度。

他沒有試圖開門，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低沉沙啞的聲音才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沒有安慰，沒有辯解，只有沉重的事實和……一種感同身受的痛楚：

“虞欣，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聽任何話。”

“我知道那種感覺。眼睜睜看著生命在手里流逝，用盡所有辦法卻無能為力……那種挫敗感，像掉進冰窟窿里，又冷又絕望。”

“我也挨過打。在國外拍戰地報道時，被憤怒的人群圍毆過。不是因為做錯了什么，只是因為他們的痛苦需要一個發泄口。”

“挨打很疼，身體疼，但更疼的是那種屈辱和委屈，還有……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但是虞欣，”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

“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樂樂的傷太重了，閻王爺要收它，華佗再世也未必留得住。那個家長失去愛寵的痛苦是真的，但她的暴力發泄，是錯的！錯得離譜！”

“而昨晚……”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

“是我沒忍住，是我……強迫了你。如果你恨我，怨我，打我罵我，我都認。但別用別人的錯和意外的不幸，來懲罰你自己。”

“虞欣，你是個好醫生。你救了呱呱，救了煤球，救了數不清的小生命。你比任何人都努力，都值得被尊重。”

“開門好不好？讓我看看你的臉。讓我……陪著你。哪怕只是隔著這扇門。”

趙慎言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一字一句敲在虞欣冰冷麻木的心上。他沒有說空洞的安慰，他承認了她的痛苦，理解她的委屈，分擔了她的無力感，甚至……承擔了昨夜的責任。他的話像一把鑰匙，一點點撬開了她緊閉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