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豪豪猛地低下頭,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截已經化為焦炭、還在冒著縷縷黑煙、散發腐臭氣息的藤蔓殘骸上。
混沌藤蔓的斷口處,粘稠如同石油的黑色黏液正緩慢地滲出,滴落在渾濁的水里,擴散開一圈圈污濁的漣漪。那強烈的腥臭和死亡氣息撲面而來,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他沉默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掌心的光明元素瞬間凝聚成更加濃郁、幾乎化為實質的熾白光團,散發出強烈的凈化氣息——剛才那一瞬,若非魅那看似戲謔實則精準無比的提醒和出手,他恐怕已經被這陰險的偷襲咬中腳踝!
那混沌毒素一旦侵入,后果不堪設想!
“……多謝,魅小姐。”小豪豪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沼澤里細微的水滴聲掩蓋。但這兩個字,卻清晰地、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傳到了魅那敏銳的耳朵里。
魅明顯愣了一下,猩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錯愕,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從這個倔強別扭的少年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隨即,一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幾分的笑意在她唇邊漾開,笑聲也少了些刻意的妖媚,多了點真實的愉悅:“哈哈,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好歹?!?
她甩了甩衣袖,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率先踏上了那條被霧氣分開的濕滑小徑:“走吧,別愣著了,這地方待久了,骨頭縫里都要長蘑菇了?!?
幾人重新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踩著濕滑的石塊,繼續在濃霧中跋涉。
沼澤地的環境隨著深入而愈發惡劣。腳下那條勉強能辨認的小徑,漸漸被渾濁、散發著惡臭的積水徹底淹沒,眾人只能依靠踩踏那些露出水面的、長滿了滑膩青苔的黑色石塊前進。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腳下那滑溜的青苔就會讓人瞬間失去平衡,跌入旁邊深不見底、不知藏著什么怪物的泥沼。
白霧越來越濃,如同厚重的白色幕布,將一切都包裹其中,能見度已經不足五米。耳邊,除了自己沉重壓抑的呼吸聲、鞋底踩在濕滑石面上發出的摩擦聲,以及水珠從枯枝或巖壁上滴落發出的單調“嘀嗒”聲,更遠處,還隱約傳來一陣陣低沉、斷續、如同女人在冰冷水下絕望哭泣般的嗚咽聲。
那聲音飄飄忽忽,時遠時近,鉆入耳中,直透心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
“那……那是什么聲音?”曉萱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她下意識地、更緊地抓住了小豪豪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是……是魅說的那個水鬼嗎?他……他在附近?”她的目光驚恐地掃視著周圍翻滾的白霧,仿佛那嗚咽聲下一秒就會變成尖銳的厲嘯撲到眼前。
魅側耳凝神細聽,猩紅的眼眸微微瞇起,里面慣常的戲謔被一絲凝重所取代。她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壓得很低:“不好說。魍的聲音模仿能力出神入化,能模仿任何東西——風聲、水聲、蟲鳴鳥叫……”
她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緩緩掃過馬導背上依舊昏迷不醒的瑪莎,聲音帶著一絲寒意:“……甚至包括,一個剛剛蘇醒過來、正在呼喚同伴的昏迷者?!?
馬導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猛地低頭,緊張地看向背上的瑪莎,見她雙目緊閉,呼吸雖然急促但還算平穩,依舊處于昏迷狀態,才稍稍松了口氣,但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內襯。
他幾乎是本能地,將瑪莎的身體抱得更緊了些,仿佛要用自己堅硬的鎧甲為她隔絕一切危險,粗聲粗氣地低吼道:“管他是什么鬼東西在裝神弄鬼!敢出來嚇唬人,我就一斧子劈了它!讓它知道知道什么叫硬碰硬!”
他另一只手緊緊握住了腰間沉重的戰斧斧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別沖動,馬導!”入機恒迅速伸手按住了馬導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他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冷靜,但鏡片后的眼神也充滿了警惕。
“在這種能見度極低、環境復雜且敵人特性不明的情況下,正面沖突對我們極其不利,很可能陷入被動甚至被分割包圍。”他快速分析著,“我們需要保持陣型,集中力量?!?
魅沒有說話,只是抬起一只白皙的手,在身前虛空快速劃動。
隨著她指尖優雅而充滿韻律的動作,一道半透明的、如同流動紅寶石般的血紅色能量屏障瞬間在她身前凝聚成型!
屏障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流淌、跳躍著絲絲縷縷的暗紅色混沌之火,散發出一種灼熱而邪異的氣息。這道屏障出現的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投入水中,發出“嗤嗤”的聲響,將周圍試圖侵蝕過來的濃密白霧強行隔絕在外,形成了一個直徑約三米的相對清晰、干燥的空間。
“跟著我走,緊貼屏障內側,一步都不要離開這個范圍?!摈鹊穆曇衾锷倭藥追謶T有的戲謔輕佻,多了幾分罕見的認真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魍很難纏,尤其是在這片他經營了不知多久的、完全由水汽和混沌構成的‘主場’上,我們很難討到多少便宜。這屏障能暫時隔絕他的窺探和水汽滲透,但撐不了太久,動作快!”
小豪豪的目光落在眼前那道散發著邪異紅光、卻又在濃霧中為他們撐開一片安全空間的屏障上。他看著魅站在屏障最前方、被白霧勾勒出妖異而孤絕輪廓的背影。
那背影在翻涌的霧氣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堅定。這一刻,他心中對這個一直表現得神秘莫測、亦正亦邪的女人,產生了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或許,她并不像她刻意表現出來的那樣,只是一個玩世不恭、以戲弄他人為樂的混沌惡魔?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潮濕陰冷的風,帶著嗚咽般的詭異聲響,穿過死寂的沼澤,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埃。渾濁的水底,隱約可見更多如同毒蛇般緩慢蠕動的黑色藤蔓暗影,在暗流中潛伏、涌動。
不知名的混沌在濃霧深處發出凄厲而短促的啼叫,如同亡魂的悲鳴,更添幾分恐怖氛圍。
魅撐起的血紅色屏障,如同黑暗中的一盞妖燈,在前方緩緩移動,為眾人指引著方向。
小豪豪、曉萱、馬導、瑪莎、入機恒,幾人緊緊簇擁在屏障內圈,不敢有絲毫逾越。
他們的腳步聲在這片被濃霧和死亡氣息籠罩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沉重,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心弦上。
小豪豪走在隊伍中間靠前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覺到魅的目光,時不時會如同實質般,越過屏障邊緣,帶著那股熟悉的、探究的戲謔,落在他身上。
但這一次,他似乎還從中捕捉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是審視,又帶著點別的什么,讓他心頭微動。
他抿了抿薄唇,壓下心頭那點異樣,刻意加快了腳步,更貼近屏障一些。掌心中那團純凈的光明元素之力,與屏障外層跳躍的、充滿毀滅氣息的混沌之火,兩種截然相反、本該劇烈沖突的能量,在這片濕冷粘稠的沼澤深處,因為某種微妙的平衡和操控,僅僅偶爾發生極其細微的觸碰,發出如同電流短路般的“滋滋”輕響,竟詭異地形成了一種暫時共存的脆弱平衡。
前路依舊被無邊無際的濃密白霧所吞噬,視野所及,除了腳下濕滑的石頭和渾濁的死水,再無他物。魅口中那個詭譎陰險的“水鬼”魍,他的身影不知潛伏在何處,或許就在他們身邊的水汽里窺伺,又或許在前方的某個泥潭深處布下陷阱。但至少在此刻,在這道散發著妖異紅光的屏障庇護下,他們還在艱難地、并肩前行。
而魅那偶爾響起的、帶著玩味和挑逗意味的輕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雖然格格不入,卻成了這壓抑得令人窒息的環境里,唯一一道能打破死寂、讓人無法忽視的聲音,提醒著他們,危險之外,尚有一絲古怪的“生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