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掠過云層時，鳳清雪聞到了潮濕的苔蘚氣息。蘇臨風的御劍術已不如先前平穩，他額間滲出細密冷汗，握著劍柄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下方是綿延百里的黑松林，樹冠在月色下泛著詭異的幽藍。

“去那里。”她突然指向林間某處。

殘破的石碑半掩在荊棘叢中，碑文被藤蔓覆蓋，但鳳清雪頸間玉佩正發出灼熱震顫——就像三日前走進那個山洞時的感覺。

蘇臨風掐訣降落，劍氣掃開荊棘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

碑文赫然是神族古篆：「幽泉禁地，生者勿入」。

“你確定要進去？”蘇臨風擦拭著劍刃上的魔血。

鳳清雪沒說話，玉佩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照在石碑龜裂的縫隙間。地面無聲塌陷，露出向下延伸的階梯，石階上凝結著千年不化的冰霜。

寒意撲面而來。蘇臨風點燃符紙，躍動的火光照亮洞壁浮雕：披甲神將手持令牌鎮壓九頭巨獸，天空懸浮著七枚星辰圖案。當他的指尖撫過浮雕上某枚令牌紋路時，青銅匣中的古魂令突然劇烈震動。

“第七幅。”鳳清雪停在通道盡頭。

壁畫上的神將面容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個懷抱嬰兒的女子。她腳下躺著破碎的令牌，嬰兒襁褓上繡著與鳳清雪玉佩相同的雙生蓮紋。

沉悶的撞擊聲從頭頂傳來，冰渣簌簌落下。

“他們追來了。”蘇臨風將古魂令按進壁畫凹陷處。石壁轟然中開，滔天魔氣裹著腥風噴涌而出，鳳清雪本能地揮笛畫圓，青光竟將魔氣屏障般阻隔在外。

洞穴中央的寒潭泛起血泡，水面倒映著不知何時變成赤色的月亮。潭底沉著青銅棺槨，九條刻滿符咒的鎖鏈將其與巖壁相連。蘇臨風的劍突然發出預警的嗡鳴，他猛地拽住鳳清雪后撤——

“咔嚓！”

鎖鏈盡斷！

棺蓋被猩紅霧氣掀飛，撞在巖壁上碎成齏粉。霧氣凝聚成三丈高的骷髏虛影，空洞的眼窩鎖定鳳清雪手中的古魂令：“交出來……”

威壓如山傾覆。鳳清雪雙膝發軟，口中嘗到鐵銹味。蘇臨風橫劍在前，劍身卻浮現裂紋。千鈞一發之際，她將玉笛抵在唇邊吹出不成調的旋律，青光如繭包裹二人。骷髏發出痛苦的嘶吼，霧氣觸手般縮回棺槨。

“它怕你的靈力！”蘇臨風咳著血沫，“試著控制古魂令！”

鳳清雪握住懸浮的令牌，劇痛瞬間貫穿四肢百骸。無數畫面在腦海炸開：烈火焚燒的城池、斷裂的青銅巨門、還有女子將玉佩塞進嬰兒襁褓時墜落的淚……當她再次睜眼，瞳孔已變成鎏金色。

“鎮！”

古魂令爆發的光芒填滿洞穴，骷髏虛影寸寸崩解。寒潭水沸騰蒸發，露出棺底刻滿符文的暗道。強光消退后，鳳清雪癱軟倒地，瞥見蘇臨風震驚的眼神——他臂間魔毒竟在金光中消散無蹤。

轟鳴聲由遠及近，洞頂開始塌陷。

“走！”蘇臨風抱起她躍入暗道。碎石擦過他后背，在白衣上暈開刺目血痕。鳳清雪想說什么，卻被灌入口鼻的腥甜氣息嗆住。混亂中，她感覺有人將靈力源源不斷渡入自己經脈。

再次見到月光時，他們躺在懸崖下的淺灘上。河水泛著不祥的紫紅色，對岸密林間飄著數盞幽綠燈籠——不是燈籠，是狼群的眼睛。

蘇臨風點燃最后一張傳訊符，火光照亮他慘白的臉：“青冥閣援兵天亮前能到。”

鳳清雪按著他肋下傷口，發現自己的血滲入對方衣襟時竟泛起微光。她忽然想起棺槨里散落的玉簡碎片，上面似乎記載著「血脈共鳴」之類的字眼。

狼嚎劃破夜空。

頭狼額生獨角，獠牙滴落腐毒黏液。蘇臨風艱難支起身子，劍鋒插進灘涂：“待會兒我拖住它們，你往東……”

“閉嘴。”鳳清雪扯下染血的發帶纏住手掌，“教我劍訣。”

蘇臨風怔住的剎那，她已奪過長劍沖入狼群。玉笛青光與劍芒交錯，竟隱隱契合青冥閣的「流云十九式」。當劍尖刺穿頭狼咽喉時，鳳清雪腕間突然浮現淡金紋路，磅礴靈力震得群狼哀嚎潰逃。

“你怎么會本門劍法？”蘇臨風扣住她手腕。

鳳清雪茫然搖頭。那些招式仿佛鐫刻在靈魂深處，就像她天生就該握著這把劍。河水突然翻涌，她看見倒影中的自己：金紋自脖頸蔓延至眼尾，與壁畫上的神將如出一轍。

破空聲驟然響起。

七支骨箭呈北斗狀釘入他們四周地面，箭尾黑幡展開成陣。鳳清雪體內靈力瞬間凝滯，蘇臨風的劍也暗淡下來。陰惻惻的笑聲自河面飄來，黑袍人踏著浮尸緩步走近，兜帽下露出半張布滿魔紋的臉。

“沒想到要本座親自出手。”他屈指輕彈，蘇臨風便如斷線風箏般撞上巖壁。

鳳清雪想要起身，卻發現連指尖都無法動彈。黑袍人冰涼的手指捏住她下頜：“多么完美的容器……難怪那群廢物找了三百年。”

古魂令被強行攝出體外。黑袍人割破手腕，魔血浸透令牌的瞬間，夜空血月竟投下光柱籠罩二人。鳳清雪感覺靈魂要被撕裂，記憶碎片瘋狂涌入：

——青衣女子將嬰兒交給老修士：“帶她去玄霜谷……封印二十年……”

——暴雨夜，玉佩吸收她掌心鮮血，激活山洞禁制……

——青銅棺槨里根本沒有什么邪物，那具骸骨的手腕上，系著與她相同的紅繩……

黑袍人突然悶哼后退。

鳳清雪發間的木簪寸寸碎裂，露出里面封存的劍形玉髓。蘇臨風咳著血沫捏碎劍符，玉髓化作流光沒入他眉心。

“天罡，開陣！”

七柄光劍自虛空浮現，卻不是攻向黑袍人，而是刺入鳳清雪周身大穴。劇痛中，她聽見蘇臨風沙啞的喊聲：“記住，你是陣眼！”

光劍組成星圖將血月光柱攔腰截斷。黑袍人怒吼著化作黑霧消散，古魂令跌落在地，表面多出蛛網般的裂痕。當最后一絲魔氣散盡時，朝陽恰好躍出地平線，河岸卻只剩昏迷的兩人與插在血泊中的斷劍。

鳳清雪在劇痛中醒來，發現蘇臨風正用撕碎的外袍給她包扎手腕。他中衣滲著血，聲音卻平靜如常：“青冥閣的飛舟到了。”

她抬頭望去，十二艘刻著青龍紋的樓船正在云層中列陣。為首船頭立著位鶴發老嫗，手中拐杖鑲嵌的寶石與鳳清雪玉佩發出共鳴。

“那是閣主靜虛真人。”蘇臨風收起染血的手帕，“等會兒不論發生什么，別說你能凈化魔氣。”

鳳清雪握緊破損的古魂令，忽然覺得這場追殺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