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和驅車把程瞎子安全送到家。

送完人回來的秦景和已經開始幻想著儀式結束之后，家里的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進屋發現貢品早已被任希之撤下。

隨手把帽子掛在墻上，開口說道：“那貢品，程瞎子說了，只許自家人吃，不能給外人?！?

“知道，這我忘不了，一會秦正回來，中午飯我就把雞蛋和豬肉炒了。”

任希之補充道：“那程瞎子還說啥沒？”

“沒說啥，對了，他說我被食堂開除，可能是有小人從中作祟?！?

秦景和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一臉激動的說道。

“小人？你在食堂這么多年，沒得罪誰吧？”

任希之不理解，她家爺們雖然在這屯子有人說不好，可從來沒聽說林場那幫人誰說出一個不好來。

每次做飯，一點都不吝嗇，而且還變著花的做，工人都很喜歡他。

“那最近林場或者說你們食堂來沒來新人？”

老人排除嫌疑，那就只能是新人。

“新來的？好像有一個，新來的會計，歲數不大，跟秦正差不多，和我每次見面都是樂呵呵的，我打飯都是給他多打?！?

秦景和回憶著說道。

“那保不準，你哪天聯系聯系老霍頭，喝喝酒，看看他知道點啥消息不？”

老霍頭是保衛科的干事，林場貓貓狗狗的道，他多少都能聽到點口風。

“行，等儀式結束的?！?

秦景和不死心，食堂的工作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他要嘗試看看能不能再回去。

“花挪走了么？”

“咱家就秦正那屋柜子上有一盆花，我給拿到咱這屋來了。”

“行，那我躺一會。”

秦景和剛躺下就聽見院子傳來呼喊聲。

“姐，姐夫。”

炕上的倆人不約而同的向窗外看去，只見一個男人背著一個麻袋進院，后面跟著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孩子。

正是秦景和的小舅子——任建川和他兒子任柏濤。

“這不是大川么？趕緊出去看看?！?

秦景和踩著鞋起身出來：“大川你都多長時間沒來了，你姐還念叨呢，這是柏濤吧。”

“嗯，是柏濤，叫人?！?

“姑，姑父。”

任建川回應著，然后把背后那個麻袋放了下來。

“這是我自己晾的土豆片，給你倆拿點。”

任希之緊隨著也出門迎接，“快進屋，這孩子都長這么高了，這個都快趕上秦正了?！?

“沒有，能比我高點不多，照秦正差遠了?！?

“這玩意早長晚長，過兩年就能超過秦正。”

“沒看著秦正呢？”

“上山去了，應該一會就回來了。老秦，把那天熊肉拿出來點，一會整上?！?

任希之看到娘家人的到來，喜上眉梢，一瞬間沖散了不少負面情緒。

“別讓姐夫忙活了，我待一會就走。”

任建川說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任希之知道弟弟這次來肯定是有所求，還帶著孩子，看這個樣子應該就是孩子的事。

“進屋說。”

姐弟倆進屋就開始嘮家常，問問父母身體，問問家里東西夠吃不夠吃，問問孩子。

“姐，你把我姐夫叫進屋唄，我有點事想跟你倆說?！?

任希之不敢耽誤，這是真有大事。

等人齊了，反倒是任建川兩只手握在一起，開始支支吾吾起來：“那啥...姐，姐夫，我...”

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

“有啥說啥，咱都一家人，要是能幫上忙，我跟你姐夫不能看著不管。”

任希之在一旁開口說道。

“那我說了，姐?！比谓ùㄏ露Q心開始說道：“這孩子今年碰巧還真考上了，那個啥學校來著？”

“哈爾濱船舶工程學院?！?

任柏濤在一旁緊急插話。

“對，就是這個大學，但是現在吧......”

他這話一說，屋內的眾人都明白是咋回事了。

任希之和丈夫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等待著下文。

在東北這，凡事沒有上趕子的，哪怕是親姐弟。

“我想跟你倆這倒五十塊錢?！?

任建川知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可他真的沒辦法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他知道姐姐家的情況，姐姐不干活，全家都靠著秦景和一人的工資養活，要說富裕，也搭不上邊，只是能吃的飽點。

可是柏濤好不容易考上大學，馬上能從農村脫離了，以后就不用在整天哈腰撅腚的在地里干活，能吃上公家飯了。

但現在連書費都交不起，更不說以后了。

“大川啊，不是姐不借你，不瞞你說，你姐夫現在下崗了，已經沒有收入了，我們家一家老小現在也很難?！?

任希之只得感慨事情都碰到一起了。

她也是沒辦法，啥事都得先自己家來，不能愣送人情。

“沒事的，姐，我再去別人家看看，那我就先走了?！?

任建川能理解，起身就準備帶著孩子離開。

“等會，媳婦，拿三十塊錢?！?

秦景和站起來攔住小舅子，然后把錢穩穩的放到對方的手上。

“姐夫？”

任建川已經放棄了，都準備回家把家里的狗、大門都拿去賣了換錢。

“拿著，孩子考上不容易，不能因為這事給耽誤了，窮啥不能窮教育，但時候發達了別忘了他姑父和姑姑就行?！?

秦景和故意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他是一個沒怎么讀過書的人，所以更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他無時無刻不在羨慕林場那些文縐縐的人。

看著就有氣質，跟他這老農民就不一樣。

既然他這輩子沒機會，那就得給孩子創造機會。

“不用，不用，我在去別人家看看?！?

任建川反倒是推脫起來，姐夫下崗，他這錢不能要。

“拿著，家里現在困難點，只能拿出這么多，你也別嫌棄。”

秦景和硬把錢塞進對方兜里。

任建川想把錢還給秦景和，但是被攔下了，“大川，你就別撕吧了，這錢也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消停拿著?！?

“謝謝姐夫，謝謝姐，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柳暗花明，任建川喜極而泣，握著秦景和的手不肯松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自己家孩子終于能有學上了。

在來秦家之前，周圍的親戚，屯里屯親，他幾乎把能上門的人家都借了一遍。

結果得到的答復都是一樣的，沒錢。

任柏濤都在家里哭著說不上了，父子倆吵了起來，砸鍋賣鐵這學也得上。

他恨自己沒能力，連孩子上學錢都拿不出來。

他知道，人這一輩子改變命運的機會就那么幾個，抓住就能上去，抓不住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遇到。

在旁邊不聲不響的任柏濤突然跪在地下，一臉感激的說道：“姑，姑父，我以后決不能忘了你倆，有出息肯定報答你倆，不，有沒有出息都報答你倆?！?

“你這孩子，趕緊起來，姑父那都是玩笑話，你爸才是最需要你報答的人?！?

秦景和趕忙把任柏濤拖起來，用手把對方褲子上的灰塵拂去。

“別愣著了，土豆片拿回去，下次來別整這出?！?

秦景和說著就把人往外送。

“趕緊回家吧，走回去還得好幾個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