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鵲和江有棠約定在了一家飯店的包廂里。這家飯店的私密性很不錯，江有棠相熟的一些業務部的同事也很喜歡在這里和人談生意。

江有棠推門進來的時候，元鵲已經等在那里了。她百無聊賴地玩著餐位上的紙巾，見到江有棠，眼睛一亮。

她們二人太久沒見了，這些年，兩人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久別重逢，最先撲面而來的，是一種陌生感，令她們之間的氛圍有些許生疏。

“你來這么早啊。”江有棠掛著笑打了個招呼。

“畢竟是我請客，當然不能讓你等著啦。”元鵲也笑了起來。

視線對上的一剎那，陌生的感覺在笑容間如融雪般消逝無蹤，元鵲忍不住站了起來，主動抱住了她。

“棠棠……我好想你啊嗚嗚。好久不見了。”

“嗯，好久不見啊。”

兩個姑娘坐了下來，拉著手，一時之間激動地沒什么話講，就對著笑。直到江濃默默上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們的手。

“哦哦，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元鵲不好意思地縮了下脖子。“這個就是你的替人嗎？”

“替人？”好新的詞。“唔，他就是我撿回家的那個孩子，你叫他江濃就好。”

“我叫江濃。”江濃在一旁無感情地自我介紹。

“你給他取了名字？”

江有棠點點頭。

“真是稀奇。”元鵲摸著下巴打量著他，“他居然也接受了。”

“可能因為他是小孩子的緣故？”

“這不能吧，他們又沒幼年期，身體縮小了心智還能一起縮的嗎……”元鵲皺著眉，眼睛轉了幾轉，又趕緊甩甩頭。“哎不想了，正事要緊。”

她轉身，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掏出兩份檔案袋，遞了過來。

“這是一些項目資料，你先看看。”

一份是“代號‘鴉’項目執行文件（脫密版）”，另一份是“江有棠專用項目概況介紹”。江有棠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拆開。

執行文件只有兩張紙，一張是本周的行程安排，另一張則非常細致的列出了每階段的計劃和預計要達到的目標，不過基本上只有她需要參與的部分。

有一句話被標粗，說是她必須每天記錄反饋江濃身體的各項指標數據，包括不限于身高體重面容變化以及生命狀態，還有他一天都干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話，都要記。甚至一天內沒變化也要記錄。

“這……有點變態吧……”

“確實變態。”元鵲干笑了兩聲。“但我還是狡辯一句，這些活動對我們的研究來說確實很重要。所以看你的了，人形攝像頭？”

江有棠放下執行文件，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隨后拿起了項目概況介紹。

這個檔案袋稍微厚實些，打開看，里面是一本小冊子。

翻開第一章的第一句話，赫然就是：為保障人類社會的和平穩定發展，對未知物種的習性展開調查研究、盡快確定共處可能，是當今時代最為緊要的工作。

“未知物種……”

江有棠接著往后翻。

這個項目的研究對象，是一個被命名為“替”的種族。民間也多稱其為“偽人”。

發現他們的時間很早，只是大多流于傳說之中，正式的開啟研究，是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左右才開始的。

“替”這個種族，會呈現出一種很古怪的對人類社會的極端向往，他們會通過自己的方式選擇候選人，披上他的皮囊，復制他的記憶，試圖代替他加入人類社會之中。

為輔助說明，它列舉了一些都市怪談和真實的案件。最慘烈的一個，發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整整一個村莊都被盡數替代。

可當一個地方只有偽人時，他們又沒有人類這樣維持社會運轉的能力，只能機械的重復自己做的事情，直到最后帶著整整一個村莊消失在大眾的視野里……

江有棠看得瞳孔地震。她抬頭看了元鵲一眼，元鵲的表情意味深長，示意她接著看。

文件的后續，是一些項目的研究歷史。

人類這邊一開始對替，是趕盡殺絕的態度。

這樣的種族，對社會無裨益，若是泛濫，只會拖累文明的發展，造成慘劇無數，甚至于說會讓文明發展功虧一簣。

可人們很快就發現，偽人是殺不死的。

參與消滅計劃的科學家們很快就交上了一份偽人身體特征的詳細報告。他們的身體內部結構看似與人類一致，卻不依靠這一套系統活著。皮囊下的器官就像一套精密的人體模型，精致，但靜止。

心臟不會跳，但脈搏卻能夠跳動。消化系統不會工作，但可以進食。肺泡不會隨著每一次呼吸脹大，但是呼吸的起伏又相當的自然。甚至看似在流動的血液也是只會隨著這一條路徑流動，哪怕將大動脈切斷，也不會讓它們噴射而出。

還有堪稱強悍的修復能力和詭異的復位能力。具體表現在把體內某個器官摘除破壞后，隔了一夜那個器官都會莫名其妙的以完好的姿態回到他的身體里。

這樣的身體，使大部分對生物而言的致命手段都是無效的。然而采取把身體破壞殆盡的招數，不管是用火燒，用酸融，用炮彈轟，還是細細剁碎，過沒多久實驗室里還是能重新出現一個器官錯位五官扭曲但完好無損的偽人。

研究怎么殺死它們簡直是一種精神折磨，每一次下手都像是在用極端的手段殺人不說，還有無數的詭異情況，每天都像活在恐怖片或者噩夢里，好多研究員就這么生生地被逼瘋了。

研究情況沒有什么進展，那邊偽人襲擊的案件數量卻一直在增加。有悲觀者已經開始暢想人類毀滅的未來了。然而就在此時，一位前輩突發奇想，問警方要來案件卷宗，分析偽人襲擊案件的共同點，最后發現，幾乎都是在霧區附近五公里范圍內。

他獲得了靈感，問氣象局要來了霧區的觀測報告，果不其然，偽人頻發的區域，附近的霧區都有縮小的趨勢。

在經過嚴謹的論證比對后，他提出了一個猜想。

那就是，替與霧區，或許存在著一定的關聯。

他帶領手下的研究員專攻這個方向研究，很快就發現了大家都忽略的盲點。

所有人都在研究偽人，卻沒有人懷疑過與之風馬牛不相及的霧有問題。他提取了霧區的霧，震驚地發現它們竟然不是由水汽組成的，而是一個個擁有生物活性的小分子。

提取偽人血肉的成分一比對，與霧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偽人是霧生產出來的。霧就是“替”本身。

他們本體是霧，自然殺不死滅不掉，也杜絕不了。

這個研究成果一經公布，震驚了所有的相關人員。各國緊急討論，在這樣的種族性質之下，和平共處顯然更符合全人類的利益。

項目正式轉變了方向。不再以殺死他們為目的，而是以防治為主，研究他們的習性，從中找到引導他們獨立存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