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解決煩惱，你來讓我當兩天于歲悠，怎么樣？”
玻璃的前后，映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鏡子里的人在說話。
于歲悠看著面前這可稱荒謬的一幕，心里卻沒有什么波瀾。
很早之前，她就已經可以莫名其妙地看到、聽到一些旁人無法察覺的東西了。她只覺得，這是自己的又一次幻視罷了。
“要當你就去當。”她聽見自己說。“于歲悠這個身份，我不稀罕。”
在鏡子里的人唐突出現之前，她今天是打算去改名的。
太諷刺了。這個名字。每攜帶著這個名為祝福的詛咒行走一天，她便會記起一次靈魂深處的那場大火。
她的余生沒辦法歲歲悠然，年年無憂。所以，她要把這僅剩的和過去的關聯一并剔除，將這個美好的祝福還給虛空，讓它跟著自己的父母輪回至下一世。
從今往后，世界是她的世界，于瞳間倒映的一切，都是她為自己掙來的好時光。
她冷冷的看向鏡中人，看著對方和自己一樣，將嘴角勾起鋒利的弧，然后“呼”地消失不見，余下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如你所愿。”
呢喃般的輕語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趕在開學前辦完了所有的手續。從此，她是于瞳，只是于瞳。而這短短的小插曲，不過是困擾她的萬千幻象中的一個，甚至都沒在她的記憶里留下什么痕跡。
如果不是那一天，那“幻象”又出現了的話。
“于瞳，今天在專業教室里，我叫你你怎么都不理我呀？”室友回來后，有些委屈地問道。
“專業教室？”她有些迷茫。“我今天一天都沒出去啊。”
“我認錯了嗎？”室友也有些困惑地歪了一下頭。“不對啊，肯定是你啊。我們系里應該沒有誰能和你撞上臉吧……”
“喏，不信你看，我今天都沒課。”
“還……還真是。”室友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了起來。“那我下午碰到的，是誰？”
一股寒意一下子在宿舍里蔓延開來。室友打了個哈哈，勉強驅散著這奇怪的氛圍。
“別，別開玩笑了，于瞳，肯定是你吧？你別忽然演這一出嚇唬我啊，不好笑哦！”
于瞳靜靜地看著她，閉上了嘴。隨機彎彎眼角，做了個抱歉的笑來。
“唔，那可能真是我吧，我也不太記得了。”
如果這樣想能讓她好過一些，那就讓她這樣想吧。
她終于從瑣碎的回憶里翻出了這個“幻象”，有些訝然于她在現實的出現，卻隨即有些琢磨不透的小心思在心里活泛了起來。
為了驗證，第二天，她在學校里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輕輕吐了口氣，喊了一聲。
“……你在嗎？”
“叫我？”
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帶著微笑出現。于瞳看著前方的人，也彎了彎眉眼。
“你是什么東西？”
“我嗎？”來人似乎是有些困惑于這個問題，歪了一下頭。“看不出來嗎？我是于歲悠。”
“于歲悠已經死了。”
“哦，差點忘了。”她勾勾唇角。“現在你叫于瞳，那我就是于瞳。”
“頂著我的臉，你都做了什么？”
“也沒什么吧。”她姿態閑適，環顧著這一片無風的湖。“也就是做了些你一直想做的事。”
“你指什么。”她也看向了那一片湖。對她而言，她已經沒有想做的事情了。她早已經……
一聲響指在耳畔炸開，湖面微微泛起漣漪，于瞳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的眼前就這么憑空出現了一群面無表情的人。
外婆、大伯伯、表哥……甚至于，死去的大伯母，也在其中。
他們圍在她的身邊，整齊的勾起了一個別扭的溫和笑容，而后紛紛側身，露出了掩映在其后的兩個人。
即便面容已經在久遠的記憶里被時間沖刷得模糊不清，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兩人。
“爸爸……媽媽？”
“生日快樂。”
眼前的這些人，整齊劃一的張嘴，聲線不一的說出了同樣的四個字。
那個虛假的自己，就這么興致勃勃地轉身看向她，面容生動。
“你看，現在他們都是你的完美家人了，生日快樂哦~”
于瞳并沒有理會她，而是難以置信地走到了那一對男女面前，伸手觸碰。
實心的，有溫度的。
不是看不著摸不著的幻象。
“哦，看來你還是喜歡這兩個。”“于瞳”眨眨眼，小手一揮，剩下的人便都如輕煙般飄散無蹤。“那就留他倆好了！”
于瞳的神色卻倏然冷了。
“人死不能復生……雖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這是什么意思？”
“于瞳”聳聳肩。
“看在你這么大方的把身份的使用權讓給我，所以給你點補償罷了~現在你有你最喜歡的爸爸媽媽了，所以我可以成為于瞳了嗎？”
于瞳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聽起來，這個虛假的自己更在意的，反而是自己的社會身份？如今做的一切，比起所謂的“補償”，反而更像是等價交換。
連死而復生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到，只用這一個不痛不癢的“補償”就企圖染指她的余生，好像是有些虧呢……
她瞇瞇眼，開口。
“我不需要。”
“……嗯？”
“于瞳”有些不解。
“你想要繼續以于瞳的身份活動，可以。我沒有意見。但是我要換一個條件。”
她轉過了身。
“我要你代行我不能行之事。從今往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是，我們不能在人前同時出現。你能接受嗎？”
“于瞳”默然看了她半晌，收回她虛假父母的手猶猶豫豫地懸在空中。
“你……確定不要補償？這個條件對你來說好像還挺不利的……”
畢竟其實就算于瞳不說，“于瞳”也是打算這么干的。以至于這個條件幾乎等于白提。
然而，她理解中的“代行于瞳所不能行之事”，和于瞳理解的并非一致。
“是嗎？”于瞳勾唇。“你人還怪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父母就留下來吧。”
“我還想這么說呢，你人還怪好的……不愧是我選中的人！說好了哦！這個條件說好了就不能改了哦！”
“于瞳”雙眼發亮，揮揮手，“父母”的眼里就有了神彩。他們慈愛地看著于瞳，陪伴在她的左右，就好像這將近十年，他們從未離開過。
“嗯，不改。”于瞳彎著眉眼牽起了父母的手，眼睛里卻是笑意寥寥。“謝謝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