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棠在小院里和許月游聊了大概一個小時的天。

她其實猶豫過要不要跟許月游把情況給挑明。畢竟他被卷了進來，反正等節目播出的時候，他照樣會發現端倪，現在說了的話，接下來開展行動可能還方便一些。

然而，在與其他人商量之后，他們還是一致決定和上面保持一致，先瞞著，不增加更多的知情者。

綜藝的制作和審查周期，特別是他們這種大型綜藝，少說也有兩三個月。兩三個月，局勢可以千變萬化，到那時再說，也不遲。

許月游被她直白的威脅唬住，倒也沒再強烈要求去片場了。其實如果他稍微細心一些，便會發現，他的院外從江有棠來了之后，就一直不太消停。

但他也不過才在這里住了一天，外面一直就有人來來去去，這些動靜對他來說，倒還稱不上“異常”。

那些人，是節目組剩余的活人。小齊在送她過來之后，就返回了攝制片場執行自己的任務。他們用了各種辦法，把剩下的人都給勸到了這個地方來，盡量減少那個村子里活人的比例，這樣江濃才能最大限度地施展拳腳。

江有棠嘴上還在和許月游扯家常，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外面。此時，喧囂漸熄，她知道，行動已經差不多收尾了。

接下來，就看江濃的發揮了。

正這么想著，這個暫時平靜的小院里，又迎來了一位訪客。

一男一女的交談聲響起，江有棠回身望去，只覺得流淌在身體里的血都好像一點點變冰了。

門口隱隱綽綽的映出一個帶著笑容的小哥，和一個帶著燦爛的笑容朝他道謝的人。彎彎的眉眼，天然帶笑的雙唇，美艷中帶著嬌憨，兩個小辮兒在身側一晃一晃，正是于瞳。

她……怎么會在這里？

“你們好像很驚訝？”于瞳關上了院門，面上的神色平靜了一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呀？我來找你們玩咯~”

她對著許月游wink了一下，可這些平常一定會有人捧場的可愛舉動，此時卻落了空，院里只有一派的寂靜。江有棠的姿態下意識地緊繃了些，許月游更是握緊了拳，神情復雜。

“這么不歡迎我啊？”于瞳自顧自地搬來了院里的竹椅，不遠不近地坐在了陽光下。“放心好了，我都能到這里來，當然沒辦法做出什么了~”

畢竟，能做出點什么的人，已經留在節目組里了呀~

那一頭，江濃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于瞳”，和“許月游”。

三個偽人面上都沒有什么情緒，就這么對峙著。

“江濃。”“于瞳”先說了話。“組里的人好像變得越來越少了呢，你有什么頭緒嗎？”

“對了，你的經紀人呢？怎么不見了？”“許月游”也開了口。

江濃掃了一圈，視線所及的范圍內，有好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靠的離他近了些，空氣中臭不可聞的氣味濃度一下子濃烈了起來。

“你并沒有殺掉你的藍本。”江濃看向了“于瞳”，篤定地開口。

“呀，被你發現了。”“于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畢竟是自己人，不可以自相殘殺呢~”

他皺了下眉頭。

“你似乎很好奇。”“許月游”勾了下嘴角。“沒有想到，我們‘濁’的人竟然會保留自己的藍本是嗎？”

“奉勸你別把我們想的太蠢。為了成就大業，我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大業？什么樣的大業？

江濃的心里劃過了許多猜測，卻見“于瞳”悄悄地滑到了自己的眼前。

“而且……你這么幫著的人類，難道不知道，你能站在這里，參與進人類的社會中，必須要靠殺掉了你的藍本來實現嗎？”

她的下半身幾乎全都霧化了，像一抹幽魂一般繞著他飄來飄去。

“我記得……人類最不能容許殺人行徑了吧？這么想成為人類的你，應聲蟲般同意他們可笑的‘和平計劃’的你，誕生后的第一件事卻是殺掉了自己的藍本？哈哈哈哈哈……”

“人類嘴上說著牢不可破的道德標準，轉頭就利用起了他們曾經最痛恨的殺人犯，江濃啊江濃，被賣了都不知道，還替別人數錢呢~”

“我們才是同類~我們才是同類啊~”

聲音逐漸駁雜，耳邊仿佛不止于瞳在說話了，而是千千萬萬個聲音，帶著蠱惑的力量，試圖激起深藏于他心底的攻擊性與殺戮欲。

然而，江濃不為所動。

這種場面，他早就見識過了。

他的體內至今還流轉著一小半純粹的濁霧，每天都在他的耳邊叨叨著這種東西。到了如今，他早就已經學會了無視這些聲音。

江有棠曾經教過他，她說，人類有時也會面對欲望和惡念的蠱惑，但是大部分人都會壓在心底，就是因為大家都一致認同，人應該向善，應該遵守道德標準。

純惡與純善之間，是一條漸變的光條，而人類中的大部分都錯落在這根光條上，這個種族，就是在灰色地帶行走的生物。

“所以江濃，清濁不分的混沌狀態，并不代表你成為了四不像的怪物。若是如此，你向往的人類，人人皆是怪物。”

江有棠的聲音回蕩在心底。濁霧在他身周盤旋成颶風，而他在風眼里，悶聲大笑。

渦旋外，“于瞳”輕輕在“許月游”身側落下，“許月游”抱著臂，氣定神閑的樣子。

“看起來快成了吧？”

“這種濃度，不會不成的。”她說。

然而，一只手忽然從風里撕了出來。

二人一驚，卻見那手狠狠一握，往身側一扯，那颶風就這么被生生扯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了其間江濃帶著笑容的臉。

“讓你們失望了。”他說。

“我不但沒有殺死我的藍本，我還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永遠都找不到她。”

而三公里之外，他那不為人所知的藍本江有棠，正冷靜沉著地看著面前帶著自信微笑的于瞳，和她繞著話。

“什么叫沒法做出點什么？難道昨天許月游掉下山真是你推的？”

“怎么會呢，我看到小許掉下去，就趕緊跑去叫人了呀，不然他怎么會這么快就得救，還安然無事地出現在片場呢？”于瞳無辜地眨了眨眼。

“片場？我什么時候……”許月游坐了起來，被江有棠摁了回去。

“你話說出口之前可想清楚了，受害者就坐在這里呢。”

于瞳掃了他倆一眼，夸張地抹淚。

“這可真是傷心，原來你們都在懷疑我嗎？”

“為什么……為什么都不懷疑懷疑江濃呢？這些人以‘村子中混入了危險分子需要排查’為由把我們都撤出來了，可……為什么不叫他呢？小江姐，你有什么頭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