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記仇,她又比江有棠弱多少呢。
江母將思緒拉回來,看著眼前的女兒,面露心疼。
可是,她是成年人,又能如何將恨與怨怪全部歸咎于一個孩子。她更多的,是討厭廖母這個人。不會管教,只知縱容,把她那個兒子寵的無法無天的。
她只是,不想要女兒因為過去的這些陰影,束縛住自己罷了。
知女莫若母。她的棠棠那么聰明那么靈,不是因為小時候這些破事,她哪能就這么甘于平庸,想著淹沒于人群里保持平凡呢?
她的棠棠,本可以飛的很高很高的。卻過早地知道了木秀于林的道理,想著平凡一些,不起眼一些,就不會被那些人注意到,就可以好好的融入集體里。江母哪里不曉得。
她想著,平視廖聰或許就是第一步。
不單單是記著他的壞,還要認識到他的好,當江有棠認識到困住她這么這么多年的大boss,實際上也只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時,江有棠的陰影或許不知不覺間也可以消弭。
但是,什么都沒有女兒的想法重要。江母想著,伸手將江有棠的頭發別到了耳后。
“……沒關系,棠棠不想,我們就不做?!?
嘴上說說也是一樣的。
江有棠這么大了,這些大道理,江母相信她一點就通。
然而母女二人顯然還是小看了廖家母子的厚臉皮程度。
當晚好不容易把人打發走,第二天一早,江家媽媽被廖母拉去逛街,江家爸爸被廖父拉去打牌,江有棠則被一則短信騙到了一個咖啡館里,黑著臉看到了坐在里面笑得仿佛一只狐貍般的廖聰。
那則短信來自一個和她關系還不算太差,但和廖聰關系也不太差的朋友。
說是知道她回來了,太久不見想聚聚。飯局都攢好了就等她了。
江有棠深吸了口氣。她早該想到的。廖聰有一萬種辦法讓身邊的人給他做事。
她此刻很想轉身就走,然而,她亦知道,從她踏進咖啡館的大門起,就已經入了他的局了。估計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廖聰就會夸張地在眾人眼前演一出愛而不得的戲,將她高高架起,承受道德譴責。
他絕對干得出來。
雖然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區區社會性死亡,她在這十里八鄉本來也沒什么名聲,根本不在怕的。然而這么逃避下去,終歸也不是個事。
她閉了閉眼,朝廖聰走去。
“你有什么事嗎?”
她沒有落座,站在他對面,語氣冷冷。
“好歹也是相親對象,小姐,給點面子吧?”他舉起杯子敬她。
“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了?!苯刑脑趯γ孀?,抱胸翹起二郎腿?!按蠹叶际浅赡耆耍阋遣幌胍w面,我好像也沒必要給你留?!?
他的眼神中有一些別的什么滑了過去,看著別的地方,默默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如果我說,我是真心想跟你重歸于好呢?”短暫的沉默后,他抬眼看向了江有棠,眼里有一些江有棠讀不太懂的痛色。
“不管你信不信?!彼f?!白钇鸫a對你,我從來沒有說過謊。”
“是?!彼⑿Α!八阅且痪渚涞奶搨?,騙子,撒謊精,走狗,都是你的真實想法。”
“我……”他皺起了眉。
“有什么重修于好的必要嗎?”江有棠歪著頭?!拔覀兒孟窬蜎]好過吧?”
廖聰深吸口氣,往后靠了些。他的手在桌上敲著,看向窗外的眼睛里閃動著隱隱的淚光,再看回來的時候,卻盡數消弭。他低頭笑了一聲,眼睛緊緊地鎖住了她。
“江有棠。你是知道我的?!绷温斁o緊握住了拳?!拔蚁胍_到的目的,就算是不擇手段,我都會達到?!?
她靜靜地坐在對面,有些看不懂他了。
正因為知道,所以看不懂。不明白他執著于讓自己和他產生男女之間的關系是為何。
“是。”她答。“我知道你的一切招數。所以你為什么覺得,和你過手了這么多年,我還能像一顆一無所知的棋子一樣,聽憑你的安排呢?”
“因為你周圍的所有人,都在我的掌中呀?!彼犷^笑了?!敖刑模闵碓谖业木种?,我和你,從來都不是對弈的關系。”
“我要和你糾纏一輩子?!彼麥惖酶诵??!安还苣阍覆辉敢狻R惠呑?,就是一輩子。”
“何必呢廖聰?!彼行┵M解。“你這不是相當于想要娶個仇人回家嗎?”
“恨比愛長久?!彼雌鹆俗旖恰!澳銓ξ业母星槿绾胃静恢匾?。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不得不嫁給我,你要不要試試?”
瘋子。
江有棠皺眉,起身。
“你知道如果你走的話,我會做什么的。”廖聰靠著座椅后背,滿臉勢在必得?!白詈貌灰獎幽欠N歪心思哦。乖乖和我培養感情比較好?!?
她前進的腳步一頓,側頭。
“我去上廁所?!?
咖啡廳的廁所是一個單間。江有棠剛剛進去,門就在身后關上,然后咔噠落了鎖。
一雙手臂環住了她,帶著她靠在了門前。耳側傳來發絲柔軟的觸感,溫熱的氣息噴在了肩頭。
“姐姐,怎么不用我?”
霧氣逐漸繚繞在這狹小的室內。江有棠微微一楞,隨后笑著伸手摸了摸靠在肩頭的那顆腦袋。
江濃果然跟來了。
她并不意外。小劉向來盡責,她出門時就已經想到了,他估計拉著江濃躲在某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幫你擺平他?!彼沫h抱沒有持續多久,霧氣便逐漸消散。江有棠轉過身,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姐姐討厭的事情,盡管讓我來做吧?!彼匦α似饋?。一絲霧氣繾綣地停留在她頰側,慢慢地劃過,最后不著痕跡地收回了他的方向。
“委屈你了,回來給你報工傷。”
江有棠什么都沒注意到,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人替自己,何樂而不為?這正是偽人的妙用??!
廖聰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敲著桌面的手指頻率越來越快,簡直到了可稱“焦躁”的程度。
盡管他知道該如何拿捏江有棠,但心里還是有點沒底的。
她這次回來,不知怎么的,總感覺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天高路遠的,她發生了什么變化、身上有什么情況,他一概不知。可也正是如此,他對她越發著迷了。他想要窺探她的內心,撕下她對誰都一樣的假面,想看她失控,想知道她真實的模樣……
從八歲開始,就想了。
做的過分又如何,只要他在她心里始終能掀起最大的波瀾,他就是永遠的贏家。
他的余光緊緊盯著衛生間的方向,一直看到江有棠出來,才略微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他的注意力牢牢地鎖在朝他走來的“江有棠”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在面前的人落座后,衛生間里悄悄又出來了一個帶著口罩的人。
江濃和江有棠互換了衣服,此時的江有棠,早就已經離開咖啡廳了。她順著江濃給的位置找到了小劉,他正在對面的建筑里緊緊盯著這個方向,見她來了,給她遞了一個望遠鏡。
“一起看唄姐們兒?”
“你真八卦?!彪m然這么說,江有棠還是接了過來。
“什么八卦,你搞搞清楚,這是工作,工作!”
“好好好,我八卦,我八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