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第三杯茶時,元鵲終于風風火火地出現(xiàn)了。
“久等了久等了!”她人還沒到門口,聲音就已經(jīng)先到了,手里抓著一張紙,頭發(fā)跑的凌亂,帶著一層薄汗沖了進來。
“你怎么這么急。”江有棠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她,看著她咕咚咕咚把水喝了個精光。
“別說了,臨時加塞了兩個任務,差點沒來得及。”元鵲擺擺手,緩了口氣,把手里的紙拍在了茶幾上,點了兩下。
“你看看先,這是這星期的。”
江有棠接過來。大部分內(nèi)容都跟前兩周沒什么太大的差別,然而區(qū)別是,這一次江濃進實驗室時,她需要陪同。
怪不得叫她人過來拿計劃表呢,看看安排,第一次的實驗就在今天。
“怎么這次我也要配合了?”
“因為上一階段的實驗雖然很成功,但是你沒發(fā)現(xiàn)江濃長得越來越不像你了嗎?”
“哦對,我正想問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呢。他一來你們科學院就會長得奇形怪狀的,但睡一晚上又會和我很像了。”
元鵲老神在在地點了點頭。“所以這一階段,我們就要開始研究他是因為什么原因,又是如何變成和你一樣的外表了呀。”
原來是這樣。
雖然還是不懂這和她有什么關系。江濃出現(xiàn)時她也是什么也沒做就招惹來了這么一個偽人,怎么現(xiàn)在還原她的相貌時就要她在場陪著他了。
江濃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坐的離她近了一些,雖然臉上還是沒什么大表情,但整個人都仿佛蕩漾起了小花。
元鵲看著都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可憐孩子,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
收到了江濃冷冰冰的一眼。
“姐姐說我亂做表情會嚇到人,表情少點比較好看。”他轉(zhuǎn)頭面對江有棠時,眼神里倒是有幾分微妙的無辜和求夸獎。
“聽見沒,明明是我教的好。”江有棠笑著拍了元鵲一下,還挺得瑟。
姐姐……
元鵲背過身子去,悄悄抖掉了身上的雞皮疙瘩。
這稱呼也是江有棠教的嗎,這么肉麻。
這小子,辦小孩玩的還挺開心是吧。
但一旦接受了江有棠骨子里也是這種性格……在認為她是小孩的人面前演小孩,把對面耍的團團轉(zhuǎn)……
元鵲趕緊壓住了嘴角。
難繃。
簡單說明了情況后,元鵲便領著二人來到了實驗室里。江濃輕車熟路地爬進了培養(yǎng)艙,閉上了眼睛。江有棠還是頭回來這種地方,好奇地左右看著。
“棠棠。”元鵲在另一邊朝她招手。“你也來。”
她指揮著江有棠站在了江濃旁邊的另一個培養(yǎng)艙里。玻璃門在眼前緩緩關上,空氣一下子悶了起來。
“一會兒我們會往里面注入霧氣,模擬霧區(qū)環(huán)境,時間大概會持續(xù)個十分鐘左右。一開始可能會有一點窒息感,是正常的,不用慌張。”
元鵲的聲音從艙頂?shù)膿P聲器中清晰的傳了出來,江有棠點了點頭。
潮濕的霧氣纏上腳腕,漸漸淹沒過了頭頂。眼前一片白茫茫,視線像是浸在了一片牛奶里,霧氣的濃度越升越高,原本還能隱隱約約看到的實驗室的環(huán)境漸漸被遮掩,一點也看不見了。
甚至于說自己的身體,也被濃霧掩蓋,手就算離眼睛很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霧氣濃稠得無法吸入,再用力都只能呼吸進去一點點氣體,可又有潮濕滯澀的氣流爭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與咽喉,在肺里留下冰涼的痕跡,輸送至四肢百骸,迅速奪走她的體溫。
這體驗幾乎等同于溺水,以至于江有棠都忍不住蹬腿跳了一下,落地時才想起來這不是在水里。
氧氣輸送管道像是形同虛設,缺氧缺的她都有點頭暈惡心了,只得憑著大概的印象去摸緊急按鈕的位置,加大氧氣輸送才稍微好一些。
視線沒有落點,前后左右看都是白色,再加上生理上的極度難受,江有棠還是頭一回覺得白色是一種如此令人不安的顏色,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同樣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片虛無的黑反而比白來的安心。
非常難熬的十分鐘。
實驗結束將霧氣抽空時,江有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癱坐在地上的。艙門開啟,她扶著元鵲的手大口地呼吸,腳步虛浮地走了出來。
“沒事吧?”元鵲擔心地看著她,給她蓋上保暖的毯子,遞上早就泡好的熱可可。
“還好……”她艱難地開口,總感覺此時自己咳嗽一下都能吐一嘴的霧出來。“就是難受而已,別的沒什么。”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你們這調(diào)的濃度是不是太高了啊,霧區(qū)雖然也呆的人難受,也不至于說這么難受啊。”
“啊?沒有呀,我們輸送的濃度是很接近自然狀態(tài)下的呀。”元鵲也納悶了起來。“你在里面經(jīng)歷了什么啊?”
“可別說了,感覺自己快被淹死了,差點吐里面。”
“怎么會……”元鵲皺緊了眉頭。
這個實驗他們早就用實驗室的內(nèi)部人員做過了,都知道沒什么風險,因此大家都很放心,就連元鵲也是開了裝置之后就去忙其他的了,等完事再來收數(shù)據(jù)。
可看江有棠這個表現(xiàn),很明顯這個實驗并沒有他們之前所認知的那樣安全。
霧遮掩了太多東西,培養(yǎng)艙里看不到外面,同理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一切都得靠內(nèi)置的生命監(jiān)測裝置來監(jiān)控。元鵲趕緊跑去查看江有棠那個培養(yǎng)艙的生命監(jiān)測報告,越翻臉色越差。
果然有異常。
明明艙內(nèi)環(huán)境的氧氣濃度已經(jīng)偏高了,江有棠的血氧含量在這十分鐘里卻一直在降低,就好像霧在有意的蒙住她的口鼻,占滿她的肺部,不讓她呼吸一樣。
怎么會這樣……
元鵲來不及多想,趕緊給江有棠挪到實驗室角落的床上,上了監(jiān)測和氧氣,都來不及多囑咐幾句便拉上在場的同事緊急開會。
實驗室很快就空了,江有棠手腳還酸軟著,額頭上全是虛汗,兩眼昏花地蓋著毯子躺在角落里。她稍微一歪頭便能看到江濃的那個艙,里面還是一片的白茫茫,只傳來儀器運轉(zhuǎn)的嗡嗡聲。
好安靜。
為什么不把江濃放出來再去開會呢,這樣好歹她還能有個人說說話。
也不至于在這種時候感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孤獨。
好奇怪,好奇怪,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心情這么差。
江有棠收回了視線。盯著實驗室的天花板。一陣淚意居然開始漫上了眼眶,她忍不住咒罵了自己一聲。
什么情況江有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
可是心里的感受卻欺騙不了自己。
她現(xiàn)在覺得,前所未有的孤單。明明元鵲就在不遠處的會議室里,兩人之間的距離連一百米可能都沒有,她卻還是被孤獨浸透骨髓,渾身發(fā)冷。
元鵲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