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風沒有繼續往前跑。
她站在原地,望著頭頂昏黃的應急燈,突然覺得很可笑。她已經三十歲了,不是二十四歲的小姑娘,再這樣跑下去除了顯得狼狽,又能怎樣?
她停下腳步。應急燈的光線落在臺階上,讓影子顯得格外清晰。
“站在那里做什么?”顧墨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低沉平靜。
她沒有回頭,只是扶著冰冷的扶手慢慢坐下。光禿禿的樓梯間里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看來是跑不動了。”顧墨寒站在她身后。他走到窗邊,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卻沒有點燃。
“六年。”他開口,聲音很輕,“我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
夏南風低頭看著自己流血的腳踝,沒有說話。
“倫敦那次是意外。“顧墨寒把玩著手里的香煙,“我本來是去談生意,卻在海德公園看見你。”
“你還是習慣坐在長椅上看書。“他繼續說,“我站在你身后二十分鐘,你都沒發現。”
夏南風抿了抿唇。
“后來的每一次,都不是意外了。”他掰斷了手里的香煙,“我開始刻意去找。歌劇院、音樂廳、每一個你可能出現的地方。”
“為什么?”她終于開口。
“你說為什么?”顧墨寒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六年。”
“墨寒......”
“南風。”他打斷她,嗓音有些啞,“有些事,我不問了。但你得讓我明白,這六年到底是為了什么。“
夏南風抬起頭,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在他臉上。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上多了些滄桑,卻依然俊美如初。
“對不起。”她說。
顧墨寒靠在窗邊看著她。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輪廓,讓他想起六年前那個雨夜。那時她也是這樣,說了句對不起就轉身離開。只是現在的她眼底多了些疲憊,少了些慌亂。
“你走的那天晚上在下雨。“他忽然壓低聲音,“你彈完最后一首曲子,頭也不回地走了。你知道嗎?我在雨里站了整整一夜,以為你會回來。”
顧墨寒沉默地站在窗邊。樓道里很安靜,連他們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你的腳在流血。”顧墨寒看著她腳踝上的傷口。
“沒事。”夏南風低頭看了看,“一會就好了。”
顧墨寒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他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傷口。夏南風僵了一下,想要抽回腳,卻被他按住了。
“別動。”他說。
手帕上沾了血跡。夏南風看著他低垂的睫毛,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六年前的顧墨寒從不會做這種事。他永遠是高高在上的,連領帶都不會歪一分。
“你變了。”她說。
“嗯。“他頭也不抬,“人總是會變的。”
夏南風安靜下來,任由他替自己處理傷口。樓道里很安靜,只有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把撿回的鞋幫她穿好,顧墨寒點燃一支煙,“那時候年輕,不懂什么叫委婉。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煙霧在月光下氤氳,讓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夏南風看著那縷煙,忽然很想問問他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報紙上說他把家族企業做得更大了,還涉足了地下世界。她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現在戒煙了嗎?”她問。
“沒有。”他撣了撣煙灰。
夏南風垂眸。六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抱怨他身上的煙味。后來顧墨寒就再也沒在她面前抽過煙。
“墨寒。”她深吸一口氣,“放我走好嗎?”
顧墨寒沒有動。他就這樣看著她,目光一點點變得幽深。夏南風看見他眼底的痛意一閃而過,又很快被壓下。
“南風,這有點冷了,跟我走。”顧墨寒向前一步,西裝革履的身影在昏暗的樓道里顯得格外高大。
“不行,我得走了。“夏南風慌亂地站起身,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裙邊,“云禮在門口等我。”
空氣瞬間凝固。
顧墨寒的瞳孔驟然收縮,眼底泛起危險的猩紅。他薄唇緊抿,下頜線條繃得極緊:“紀云禮?”
這個名字像是一把利刃,刺進他的心臟。六年了,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嗯,我男朋友。“夏南風低聲說,“我們約好...”
“男朋友?”顧墨寒冷笑,聲音里滿是諷刺,“你說他是你男朋友?“
夏南風被他眼中的戾氣嚇到,下意識往后退。可她還沒退兩步,就被顧墨寒一把拽住手腕。
夏南風被他扣在懷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曾經那個永遠克制優雅的男人此刻卻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南風,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嗎?”
“墨寒,你放開我...“她掙扎,“云禮他...”
“別在我面前提他!”顧墨寒眼中的猩紅更盛,下一秒,他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夏南風驚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大步抱出樓道。月光下,男人的側臉冷峻如刀刻,眼底卻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你瘋了!放我下來!”
顧墨寒置若罪聞,抱著她大步走向停在路邊的賓利。車門打開的瞬間,她被他小心但不容抗拒地放進副駕駛。
“系好安全帶。”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夏南風還想說什么,對上他猩紅的眼睛后又咽了回去。
引擎轟鳴,賓利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顧墨寒緊握方向盤,指節泛白。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襯得他的表情愈發冷峻。夏南風偷偷看他,只見他喉結滾動,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激烈的情緒。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從今天起,你的男朋友只能是我。”
夏南風的手機不停震動。她看著屏幕上跳動的“云禮”二字,指尖微顫。
顧墨寒余光掃到她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他死死盯著前方的道路,指節握著方向盤泛白。
“接。”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命令的意味。
夏南風愣住,手機依然在掌心震動。她猶豫著看向顧墨寒,卻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么,不敢?”
“墨寒...“她輕聲喚他。
“我讓你接!”他猛地一拍方向盤,聲音陡然拔高。
夏南風被他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滑落。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墨寒,眼底猩紅,像是隨時會失控的野獸。
電話鈴聲依然孜孜不倦地響著。
“不接是嗎?”顧墨寒冷笑一聲,突然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手機。夏南風想要阻止,卻被他單手鉗制住手腕。
“顧墨寒!你瘋了!”她掙扎。
他的手勁很大,她越掙扎他攥得越緊。夏南風能感覺到手腕處傳來陣陣疼痛,卻倔強地不肯出聲。
顧墨寒接通電話,免提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
“南風?你在哪?我等了好久...”紀云禮溫潤的聲音傳來。
“紀云禮。”顧墨寒冷冷開口,聲音里是顯而易見的占有欲,“她在我這。”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顧總?“紀云禮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細聽之下已帶了幾分凌厲,“請把電話給南風。”
“不必了。”顧墨寒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我帶她回家了,你放心吧。“
“南風!“紀云禮提高聲音,“你沒事吧?南風!”
夏南風張了張嘴,看著顧墨寒陰沉的側臉,卻說不出話來。
“她不會再回你電話了。”顧墨寒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車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夏南風看著被他捏在手里的手機,聲音微顫:“顧墨寒,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
“憑什么?”他冷笑,一把將手機扔到后座,“憑六年前你不告而別,憑這六年我找遍全世界只為看你一眼,憑你每次見到我都像做賊一樣躲!”
他說到最后,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咆哮。夏南風從未見過這樣失控的顧墨寒,不由往車門邊縮了縮。
手機又開始震動。
“南風。“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里是壓抑的怒意,“你要是敢接他電話,我現在就開車帶你去民政局。”
夏南風倔強地扭頭看向窗外。月光透過車窗照在她臉上,映出一道淚痕。
顧墨寒看著她的側臉,眼底的戾氣漸漸化作心疼。他伸手想要替她擦淚,卻被她躲開。
“別碰我。”她聲音冷冷的。
顧墨寒的手僵在半空,眼底又泛起猩紅。他一把扣住她的后頸,強迫她轉過頭來:“南風,你到底要我怎樣?”
夏南風對上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心底一顫。她看見那雙眼睛里有痛苦,有憤怒,有不甘,還有深深的愛意。
手機還在不停地震動。
顧墨寒一把抓起手機,直接關機扔出窗外。“從今天起,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他一字一句地說。
夏南風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手機,忽然笑了。這一笑讓顧墨寒愣住,他看見她眼里有淚光閃爍。
“你還是這樣。“她輕聲說,“永遠都是這樣。”
“是。“他收緊了扣著她后頸的手,“對你,我只會更霸道。因為我受夠了這六年的放手。”
“天境?“顧墨寒眼底一暗,聲音瞬間降至冰點,“你知道那種地方有多危險?”
夏南風被他驟然陰沉的臉色嚇到,下意識往后縮。
“六年了,你倒是學會往火坑里跳了。“他掐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聲音里是顯而易見的壓抑,“那里每天晚上都在進行見不得光的交易。你一個女人,在那種地方...”
他說不下去了,眸色深得幾近漆黑。夏南風看見他緊抿的唇角微微發白。
“你以為我不知道上個月的事?“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兩具女尸,泡在江里。她們都是天境的琴師。”
“別說了!“夏南風捂住耳朵。
“不敢聽?“顧墨寒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釘在座位上,“那你怎么就敢去?為了紀云禮?他就這么對你?讓你去那種龍潭虎穴?”
“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眸色陰鷙,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告訴你,天境背后是毒品交易網。每個去那里的女人都在刀尖上跳舞。紀云禮心知肚明,他讓你去彈琴,是為了掩護他的交易!”
夏南風臉色煞白:“不是這樣的……”
“不可能?“顧墨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的溫度降到冰點,“你以為他為什么非要你在那里彈琴?就因為你彈得好?”
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那雙總是溫和的眸子此刻布滿陰霾:“從今天起,你給我離那地方遠點。”他聲音陡然低沉,如同地獄里爬出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