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傳奇之名
- 閻浮求存
- 清秋梧寒
- 4652字
- 2025-06-20 23:56:41
……
一陣死寂的緘默。
道不同,不相為謀。
葉戈爾·斯特拉霍夫除了是個學者,是他們這個松散的淡馬錫對抗聯盟的俘虜以外,他的前幾十年都在資本主義的養育下成長,堪稱堅定的資本主義戰士,趙陽很難靠著言語就讓他認同,哦不,讓他承認自己的虛偽。
因此二人在那句話后,介乎無話可說。
“狀態。”
趙陽心底默運念頭。
……
姓名:趙陽
狀態:中度生物體植入改造(畸變青蚨血裔強化)
專精:博物58%,巧工75%(臨時合并),生物學58%(臨時)。
……
你從淡馬錫生物體植入改造中直面并汲取了殘余的青蚨之力!
正在演化中……演化完畢,你激活了部分閻浮傳承的殘缺力量!
你將不會因外力而導致基因竄變!
你激活了個人狀態:
【悅澤】:增強持有者的部分遙控操感和感知計算能力。
【行走現在可部分外放精神力量,用以察覺不端,精神力量視野將與行走視野部分同步。】
……
這就是青蚨么?自己終于摸到它的影子了。
一股熱流霎時間順著心臟彌入四肢百賅,然而熱力不足,約莫燙了趙陽一兩秒就消失不見,沉寂下去。
這一趟真不易啊!趙陽心底有點哭笑不得,早知道這樣先搶恐爪幫了。
與此同時,他還注意到好像自己的專精百分比也上漲了幾個點。
到也確實,畢竟是在生死相搏中學以致用,只要活下來,事教人,一次就會。
那么,先試試看吧。
男人緩緩閉上眼睛,而后睜開,瞳仁如同黑曜石般發亮,某種從意識延伸出去的無形之物正隨著他的心意盤踞在腦后,將視覺如同第三人稱視角般同步到眼中。
而要是再加上驚鴻一瞥的話。
黑焰一閃,趙陽操縱著精神力量扇形擴散而出,被精神力掃中的所有物品都開始在短暫的停頓后反饋出驚鴻一瞥帶來的信息。
這招就叫【范圍偵查】。
如果要是收束起來呢……趙陽眼神一轉,盯住沉默的葉戈爾,眼中黑焰泛起漣漪。
精神視野同步發動驚鴻一瞥!
【葉戈爾·斯特拉霍夫:淡馬錫P4高級生物工程師,幼年失牯,秘密接受了蘇石化的資助后考上淡馬錫生物技術公司,雙方關系曖昧,其弱點為……】
霎時間,多角度,多感官,多方位的驚鴻一瞥分析映入眼簾。
而且,那些只有驚鴻一瞥持續時間更長才能看到的信息正在更快的開始解鎖。
但這么做所帶來的,是感官,體能上的極速衰竭和疲憊,一種全身肌肉針扎般的酸軟和精神虛脫感紊亂的傳來,讓趙陽趕忙停下了操縱,令那無形的精神力量回到身體之中。
這種手段,就叫【聚焦式偵查】好了。
除了可供趙陽操縱的精神力以外,所謂【悅澤】帶來的遙控操感和感知計算能力,他也暗中測試了一番。
毫不夸張的說,和腦內建模有的一拼。
那些趙陽考上大專之前冥思苦想的數學公式此刻紛紛蒙召回歸,自薦枕席般任憑代入和計算。
當年如果有這個水平的話,趙陽也不至于高考數學只考了三十七分無奈入行了。
……
就在趙陽測試著殘缺的傳承妙用,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
嗡——從這處維生皿實驗室的墻壁上傳來信號不好的廣播電流音。
“Z,去Roxy那里,你需要搭裝最基礎款的神經系統,否則出去之后寸步難行,做完手術我找你有點事兒,我們通訊聊。”
廣播結束,地面逐漸亮起淡綠色投影構成的方向光標。
趙陽聽出那是莫托利的聲音,有事兒……難不成,是記憶中的另一個地點,那家高檔咖啡廳的位置找到了?
他再不去管葉戈爾,這里已經不是他的天下了,金田智也這位熟諳利用價值的中間人想必會把他身上的每一分值得利用的東西全部榨干成籌碼。
如果他不成,那正巧,趙陽有的時候也想彌補遺憾。
草草套上一件白大褂和做工粗糙的實驗服內襯,趙陽朝著維生皿實驗室打開的門外走去。
光明在身前,而黑暗,實驗和資本的走狗在身后。
不知為何,他總有種既視感,自己自培養皿中重新醒來,又跟隨指引去完成手術,得知新的消息。
這像不像某些老游戲的經典開場?
趙陽想著,忍不住啞然失笑:
雨城,我們繼續走著瞧。
……
令人安慰的是,從葉戈爾這里走出,堪稱重生后的趙陽見到的第二個人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他環過羅茜的腰,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輕嗅著那頭鴉羽般的長發。
淡淡的消毒水,金屬儀器的味道,還有一點趙陽已經熟悉的香氣,復雜,但很好聞。
真正抱緊她的時候,趙陽才感覺到,羅茜并非他想的那么纖弱,摟起來很有堅實的感覺,手感也不錯。
“Z。”羅茜叫了一聲,卻沒往下繼續說,只是把頭繼續埋在趙陽懷里,直至她率先輕輕吸了口氣,動作輕微地動了動,趙陽才會意的放開手臂。
“手術臺準備好了。”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沉吟道。
“謝謝你,Roxy。”趙陽識趣的什么也沒說,葉戈爾雖然嘴毒,但他都看出來的一些事情,羅茜怎么會不知道呢。
遭遇喀戎,駕駛鋼鬃,無論亂戰還是逃亡,他總是離生死的邊界如此之近。
因此,她珍惜這個還殘留著溫暖的擁抱。
有些人的使命,注定是燃燒殆盡。
他跟著羅茜走近醫療室,看到了無影燈和那張亮的嚇人的手術臺,邊上的卓錦機器人正托著七八個消毒銀盤,里面裝著零零散散的各種東西。
一節鋼鐵蜈蚣般,亮起熾燈,卻造型更加冷峻的脊椎。
大大小小,周身從頭顱到腳底的各色瑣碎的義體,和兩把赤紅如血的螳螂刀。
疊好的內襯上,最上層張揚的立領風衣,只不過這次并非怒目明王,而是自血焰中騰起的修羅。
上銘八字,如是等火,熾然不息。
“好兆頭。”趙陽笑了笑,躺在手術臺上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時,那股血肉里填充了異物,充滿了強橫的冰冷力量的軀體,又一次回到了趙陽的意識裝載中。
一旁的羅茜盡管手術結束,但好像還在收拾著什么。
……
【檢測到全套義體接入,使用數據覆寫中……】
【義體插件加載中:0%---65%---99%】
【加載完畢,歡迎回來,Z】
【您有一個通訊留言,如欲接聽,可反撥。】
“反撥。”一邊說著,趙陽爬下手術臺,開始換衣,該開工了。
【發信人:莫托利·羅德里格斯】
【莫托利:關于第二個地點,現在我也有了線索,但我還是得說,關于你的記憶和那筆抑制劑的事情,現在已經調查到了不得了的地步。】
又有變數?趙陽皺了皺眉,想從新風衣口袋里摸煙卻沒摸到。
自從淡馬錫受害者小組成立以后,無論是戰略行動,委托,還是調配和借力,大多數時候都是金田智也在牽頭,偶有需要到金田智也也做不到的關系的時候,莫托利才會適時的搭線。
但即使搭完線,也從來不是莫托利去拋頭露面。
只有這件委托給了他調查,關于那些記憶地點謎團的事情,他才和自己單方面聯絡。
或許這才是老派中間人的行事風格?
私下在特洛伊的安全屋中,趙陽曾對二女笑稱,他就是個雨城不粘鍋,狡兔三窟的典范,現在,居然連他都這么說?
“?具體什么情況。”男人沉下聲音問道。
【莫托利:那個咖啡館的位置找到了,就在新獅城市中心,位于淡馬錫生物技術旗下的公司生態樓內,那里也是李氏防務,凱德地權,城市發展委員會等公司匯聚的眾托拉斯議事會廣場,我就直說了吧,正常人根本進不去這片區域的范圍內,你懂我意思嗎?】
【莫托利:老實說,如果你沒有參與處理恐爪幫,我第一時間真想先把你處理了,Z。】
通訊那邊的聲音帶著一種殘酷的冷靜回答。
“現在說這種話也沒什么用,你之前說,正常人根本進不去這片區域……”
趙陽找了個支架椅子坐下,雙手交叉,仿佛正直視著虛空中的莫托利。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老莫,你有這個本事,幫我進去呢?”
【莫托利:沒必要。】
【莫托利:這艘船的航程已到尾聲了,擄掠恐爪幫只能說是多方利益的交換,合作是暫時的,人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不怕從葉博士嘴里問不到東西,可就怕問到了什么東西,才難行事。】
【莫托利:就算我們問到了東西,問到了氣象武器什么時候展開,什么時候潑灑這場天罰,我們又能怎么樣呢,金田智也拋頭露面無非是因為從恐爪幫得到的東西,足夠讓荒坂也舍得付出,夜游神本就是在新獅城狼狽逃竄的老鼠,適當招惹城市的主人但不過界,沒人會在沒有足夠利益的情況下消滅他們,而我則是個只想安生過后半輩子的怕死的人。】
【莫托利:我們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緘默等死的可能都比奮起反抗來的更大,你懂嗎?Z。】
“不需要。”趙陽只是搖了搖頭。
“不需要你們再多做什么了,只需要在這種狀況下各司其職就好。”
【莫托利:你在說什么?】
“你知道強尼銀手嗎?”
【莫托利:帶著核彈炸了荒坂塔的那個搖滾歌手?一個“傳奇”。】
“他當初去炸荒坂塔的時候只有武侍樂隊,只有一群搖滾歌迷,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攻擊小隊,但這都讓他們得逞了。”
“現在想要淡馬錫跌個跟頭的家伙們,勢力可不是一般的強大,金田智也甘愿做明面上的鼓唇弄舌之輩,其原因是荒坂,鋼鬃試做重型外骨骼是通過金田智也之手發送給我的,其生產商是康陶,遠東的龐然大物也表明了姿態準備下場。”
“兩家跨洲級的巨頭軍火公司正在背地里暗搓搓的惦記著一個人,而體量龐大,高高在上的淡馬錫還一無所知,這可相當驚悚。”
趙陽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過去。
“再來說說夜游神吧,之前他們就在金田智也手下任其驅策,不過是想要一張合法的新獅城入場券,而為了這張入場券,我想他們不會繼續吝嗇流血。”
【莫托利:這就足夠了嗎?】
“和強尼銀手比,這還不夠嗎?”
“未來十年,除了我以外,除了這次以外,如果不發生什么大事,不會再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萬事俱備,所有人都在期待一個借口,期待一把燃燒的火,期待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亡命之徒。”
“我還不夠嗎?老莫?我有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迄今為止都無法掌握的獨家技術,我有重度賽博格改造,甚至可以繼續舍棄生命的力量,我有一顆敢于燃起,焚燒到最后的心。”
男人站了起來,手術室的冷光在他新披上的黑色風衣肩頭流淌,映得他輪廓鋒利。
趙陽不是個善于表達慷慨激昂情緒的演說家,他能表達出來的只有一種沉靜到骨子里的篤定。
如果有人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就會成為新人;誰能戰勝痛苦和恐懼,他自己就能成為上帝。
“這就夠了,老莫,這本質上還是那副老套的劇情,公司打敗了公司,公司戰勝了公司。”
趙陽坦然的對著通訊那頭的莫托利承認事實,繼續說了下去。
“但……如果有公司要借此打擊威脅目標,那就讓他跟著我來:如果有野心家想要從中牟利,那就讓他跟著我來;如果有不甘心躺在污水里慢慢等死的蟻民想要反抗,那就讓他跟著我來!哪怕是有人想看一場絢麗的,毀滅的煙花也好……那就讓他跟著我來。”
慢慢的,男人的聲音變得肅穆,低沉的像是鼓點。
“如果這場行動非要有一個名義,一個理由的話,那就……以傳奇之名吧。”
“二十五年了,我想讓人繼續相信,即使是在傾盆暴雨之下,也能燃燒起短暫的火光。”
“我享受萬眾矚目,我享受有意義的生命,我享受反抗權威,對我看不慣的資本巨企攥緊老拳,我知道我可以做到,我希望他們的話里提起我,無論是愛是恨……”
“而這就夠了。”仿佛帶著放松之后長嘆的尾音,趙陽緩緩的,露出一個微笑。
“……這就夠了。”他喃喃道。
……
是從遼東困守三年后無意得窺閻浮所帶來的暢快感重新充斥了大腦。
還是從這個賽博朋克世界的生死之間,所看見的這個世界的美麗和丑惡。
亦或是邂逅,人與事,情感的羈絆網住了他?
趙陽已不能抱著那種單純嘗試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游戲的感覺去繼續歷事。
所觸,所覺,所見的一切都無比真實。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所謂朋克的脈搏。
莽撞,肆意,野蠻生長,敢于反叛。
生命的意義也許就始于斯。
當矗立于高天之上的威權降下沉重的鐵幕,整個世界的惡意如同洶涌的洪水呼嘯而來,碾碎目之所及的一切道德與法律。
當社會和認知都在屈從,僅僅是一滴水,都能使天地反覆。
你是否還能挺直脊梁,怒吼著迎接毀滅?
如今選擇就在眼前,趙陽必須考慮這是不是他此生僅有的機會。
也許,不去完成對他來說難度很高的閻浮事件,失敗以后,他會回到那個狹小的遼東公寓,過回那個枯燥但安定,享受平凡幸福的人生。
也許,他會在完成閻浮事件的中途死去,看不到世界之外的光景,連一點火星都掀不起來的默默死去。
像他當初背的那樣,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好在,這六天的經歷,已經足夠讓他規避錯誤答案了。
……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