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了，像一面懸在頭頂的鼓，每分每秒都在敲打著高三教學樓里的空氣。

走廊里的倒計時牌被人用紅筆圈了又圈，數字一天天遞減，逼得人喘不過氣。清晨五點半，教學樓的燈就亮成了一片星海，早讀聲從每個窗口漫出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沙啞，卻又透著一股不肯認輸的韌勁

午休時間，趴在桌上小憩的人少了，更多人攥著單詞本在走廊里踱步，或者圍在講臺前追著老師問問題，連喝水都透著股急匆匆的勁兒；晚自習的鈴聲響過，教室里的燈光總要亮到深夜，筆尖劃過試卷的沙沙聲此起彼伏，像春蠶在瘋狂啃食最后的桑葉。

每個人的桌角都堆著比人高的習題冊，封面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墻上的便利貼貼了一層又一層，記著易錯的公式、難背的古詩文，還有給自己打氣的話。課間十分鐘不再有打鬧的身影，要么是趴在桌上補覺的，要么是三五成群討論題目解法的，連去廁所都腳步匆匆，仿佛多浪費一秒都是罪過。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和清涼油的味道，混合著紙張的油墨香，成了這段特殊日子里獨有的氣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倦意，眼里卻燃著一簇火——那是對未來的憧憬，是破釜沉舟的決心，也是在緊迫時光里，拼盡全力向前沖的勇氣。

離高考只剩半個月時，一場意外突然砸到袁琳琳頭上。那天她晚自習后抄近路回家，胡同口突然竄出兩個蒙面人，捂住她的嘴就往面包車里拖。

袁琳琳腦子瞬間炸開，掙扎間摸到口袋里的圓規，狠狠往其中一人手背扎去。趁對方吃痛松手的瞬間，她屈肘撞向另一人的肋骨，嘴里喊著“救命”往胡同外沖。

夜風里全是她的喘息聲，身后傳來咒罵和腳步聲。她瞥見路邊停著輛巡邏警車，拼盡全力撲過去拍打車窗。直到警察把那兩人按在地上，袁琳琳才腿一軟跌坐在地，手心全是冷汗，后背的校服已被扯得稀爛。

回家后，袁定康抱著女兒的手止不住發抖，奶奶紅著眼眶要去廟里燒香，袁爺爺滿臉擔憂，她卻喝了杯熱水，坐在書桌前翻開了錯題本。“爸，奶奶，爺爺，沒事了?！彼讣膺€有些發顫，聲音卻很穩，“還有15天，不能耽誤。”

接下來的日子，袁琳琳像沒事人一樣準時出現在教室。只是書包里多了把小巧的報警器，晚自習換成了爸爸每天接送。她把那段驚魂的記憶壓在心底，化成刷題時更專注的眼神——越是遭遇意外，越要抓住眼前的路。

袁琳琳被綁架的消息傳到苗若云耳朵里時，她正在做一套模擬卷，筆尖猛地在紙上劃出一道歪扭的墨痕。榮雅清在旁邊咋咋呼呼：“聽說沒？袁琳琳昨晚被人堵了！還好警察來得快，不然……”

苗若云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指甲掐進掌心，臉上卻裝作驚訝：“真的假的？誰這么大膽子？”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得罪人了吧?！睒s雅清撇撇嘴，沒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只有苗若云自己清楚，那兩個蒙面人是誰。是她托人找的“社會閑散人員”，給了他們一筆從壓歲錢里攢下的錢，只說“嚇嚇她，讓她最近沒法安心學習”。

她那時被嫉妒沖昏了頭，看著袁琳琳的名字一次次出現在榜首，看著父親越來越冷的臉，只覺得只要袁琳琳倒下，一切就能回到原來的軌道。

可她沒料到袁琳琳會反抗，更沒料到會驚動警察。

當聽說人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時，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不是松了口氣，而是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還帶著隱隱的后怕。

她想起那兩個“閑散人員”含糊的承諾：“保證讓她哭著求饒”，想起袁琳琳被警察扶著時蒼白的臉，想起自己在課堂上看到袁琳琳手腕上那道淺淺的擦傷……一股寒意突然順著脊椎爬上來。

如果真出了大事呢？如果袁琳琳沒跑掉呢？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發冷，連帶著看那套模擬卷都覺得刺眼。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想“贏”，想把袁琳琳壓下去，可不知不覺間，嫉妒已經像毒藤一樣纏上心臟，逼得她做出了連自己都害怕的事。

榮雅清還在旁邊念叨：“還好沒成，不然多嚇人……”

苗若云猛地合上卷子，站起身：“我去趟廁所?！?

隔間里，她對著冰冷的瓷磚墻，胸口像堵著一團濕棉絮，悶得喘不過氣。失敗了，她該慶幸的，可心里那點隱秘的惡意沒達成，反而生出更復雜的滋味——有沒毀掉對方的不甘，有計劃敗露的恐慌，更有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袁琳琳的愧疚。

她掏出手機，翻到那個備注為“辦事”的號碼，手指懸在刪除鍵上，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按了下去。

水聲嘩嘩地響，卻沖不散心里的混沌。苗若云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第一次覺得，那個被嫉妒裹挾的自己，陌生得可怕。這場和袁琳琳的較量，從她動了歪心思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輸得一敗涂地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家里燉了鴿子湯。袁定康給她盛湯時，手還在輕輕晃：“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爸不指望你考多好……”話沒說完就被奶奶打斷：“啥叫不指望？我孫女肯定行！放輕松，明天奶奶給你煮倆雞蛋，滾運！”

袁琳琳笑著喝了口湯，正想說什么，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她在外地工作，一年到頭難得聯系幾次，此刻聲音里帶著哽咽：“琳琳，媽聽說了前段時間的事……別怕，媽明天一早就趕回去陪你考試。你盡管考，考成啥樣媽都高興，你是媽的驕傲?！?

“媽，你別折騰了，好好工作?！痹樟兆叩酱斑叄粗h處的路燈，“我沒事，你放心吧。明天考完，我給你打電話報喜?！?

掛了電話，她回頭看見爸爸和奶奶正望著她，眼里全是疼惜和期待。袁琳琳揚起嘴角，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放心吧，明天看我的?！?

窗外的月光靜悄悄的，落在攤開的課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此刻都成了最堅實的鎧甲，護著她走向明天的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