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踩著田埂往袁琳琳家走時，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土坯墻圈著的院子靜悄悄的，兩扇木門虛掩著，推開來，膝蓋高的雜草順著風往腳邊撲，蛛網在門框上結得密匝匝。屋里更是空蕩，鍋碗瓢盆的影子都沒留下，只有墻角結著層灰，看樣子是許久沒人住了。

“這琳琳家……”親戚正納罕，隔壁的老嬸子挎著籃子從地頭回來，見了他便打招呼：“你是來尋袁家的？他們早搬啦，快一年了。”

親戚愣了愣，忙掏出手機翻出號碼，給袁琳琳奶奶打過去。電話接通時，那邊背景音挺熱鬧，奶奶的聲音透著股輕快：“哎呀，是你啊！搬城里住了，房子寬綽，快來家里坐坐！”

按著地址找到地方，親戚又是一驚。單元樓嶄新亮堂，打開門，客廳鋪著光腳踩上去暖暖的地板，電視墻掛著挺大的液晶屏幕，袁琳琳正坐在沙發上寫作業，穿著干凈的衛衣，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桌上擺著洗好的草莓和葡萄，紅的紫的堆得冒尖。

吃飯時更顯闊綽，紅燒魚、燉排骨擺了滿滿一桌，袁定康開了瓶酒，笑著往他杯里添：“家常便飯，別嫌棄。”飯后出門散步，袁定康順手牽過車庫里的小轎車鑰匙，“走，我開車帶你們轉一圈。”

親戚終究沒按捺住，指著車子問：“定康啊，這日子是越發好了，有啥門路？”

袁定康撓撓頭，哈哈一笑：“運氣好，碰上貴人了。去年幫我投了點錢，做了筆小生意，賺了點辛苦錢，夠一家人糊口就行。”袁琳琳奶奶在旁邊幫腔：“是啊，全靠人家肯幫襯，不然哪能住上這房子。”

爺爺也跟著點頭，往親戚碗里夾了塊排骨：“可不是嘛，定康這孩子實誠，貴人就愛幫實誠人。”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自然又懇切，誰也沒提彩票，親戚信了，連連感嘆“好人有好報”，看著袁琳琳笑盈盈的樣子，只覺得這家人是苦盡甘來，該著過上好日子。

窗外的路燈照進來，映著桌上沒喝完的茶水，熱氣裊裊的，把那個關于彩票的秘密，輕輕罩在了尋常日子的暖意里。

消息傳得比風還快。沒過半個月，袁琳琳家的門鈴就被按響了，是遠房的表叔帶著表嬸，拎著兩袋水果站在門口，臉上堆著不自然的笑。

“定康啊，聽說你這生意做得紅火，”表叔搓著手往里走，眼睛飛快地掃過客廳的擺設，“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你侄子要結婚，女方家催著買婚房，還差十萬塊，你看能不能……”

袁定康給兩人倒了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表叔，我這生意剛起步，看著光鮮，其實周轉的錢都壓在貨上了，手里真沒余錢。”

表嬸立刻接話，聲音帶著哭腔：“琳琳爸，都是親戚，你能眼睜睜看著孩子結不了婚？你忘了以前你家蓋房子，我們還湊過兩千塊呢？現在你發達了，總不能不管我們吧？”

袁琳琳在房間里寫作業，隱約聽見客廳的爭執聲。她想起奶奶那天復叮囑“中彩票這事千萬不能往外說，不然麻煩就來了”，筆尖頓了頓。

客廳里，表叔見軟的不行，語氣硬了起來：“說白了就是不想借唄？剛富起來就忘了本？我可聽說了，你這哪是什么小生意，分明是發了橫財！不然哪能突然買車買房？”

袁定康的臉沉了下去：“表叔，話可不能亂說。錢是貴人投的，有合同在，每一分都來得干凈。不是不幫，是真沒能力幫。”他起身往門口走，“家里還有事，就不留你們了。”

表叔表嬸罵罵咧咧地走了，關門時的聲響震得窗戶都顫了顫。袁定康靠在門上，長長嘆了口氣。袁琳琳走出來，遞給他一杯水：“爸，沒事吧？”

他接過水杯，指尖冰涼：“沒事。以后啊，這‘貴人’的故事，還得繼續編下去。”

窗外的月光落在嶄新的地板上，卻照不進人心的褶皺里。有些好運，藏著比露出來更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