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走招聘通道。

電話溝通，做好了面試登記表的填寫。

記錄下了周浩然的姓名、年齡、學歷、籍貫、家庭住址和聯系電話，報名就算成功了。

前后忙活了三個小時，拿到了紅星臺生活頻道銷售崗的面試機會。

比想象中的要順利。

這個年代還是淳樸，辦事人員都不兜圈子。

時間：后天上午的9點鐘。

地點：平安西路的紅星大廈，1樓的101接待室。

“搞定！”

周浩然一揮手，意氣風發。

東方朗瞪大眼睛看著他。

周浩然奇道：“你看我干什么？走啊，回家了！”

東方朗很氣憤的說：“你剛才騙人了?！?

“誰騙人了？”

“你大伯伯在電視局？你這不是騙人？”

“騙人也比你盜竊強吧？”

周浩然哼了一聲。

東方朗不服，“誰盜竊了？”

周浩然指了指公用IC電話機，“免費電話，就是盜竊，好不好？也就是我徇私包庇。要是換個人，我這滿身的正義感早就驅使我去報警抓你了?！?

東方朗臉一黑，“兔死狗烹??！”

“逗你玩呢，走了，回家！”周浩然笑哈哈，像他爹似的教導，“進了社會，沒點套路怎么行？機會不是等來的，機會是好勇斗狠搶來的?！?

東方朗“嗯”了一聲，滿腹狐疑，轉頭看他，“我怎么感覺你變了一個人似的，怎么懂的這么多了？”

周浩然想了一下，“也許這就是內秀吧?！?

“啊？”

“在學校里，都是同學，我哪好意思太優秀？就好像我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檔似的，我可不喜歡顯擺。”

“那你真要去電視臺啊？”

“啥意思？”周浩然就有點莫名其妙，“忙活了三個小時，你以為我在跟你玩過家家？”

東方朗很擔心的說：“可你會銷售嗎？就算拿到了面試機會，你也過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過不去？”

周浩然對職場面試的邏輯可太熟悉了。

前世在互聯網大廠，他就長年擔任入職面試官和晉升考核官。面試都會考哪些題、考點是什么，會走哪些流程、面試官的心理狀態，可以說是門清。

東方朗又說：“就算你面試過了，也就是個銷售崗啊，也做不了欄目。喬歲青是欄目主持人，你們就不在一起。”

“呃……”

周浩然就有些無語，他去電視臺，跟喬歲青沒有絲毫關系。

之所以這樣選擇，主要是兩點。

一，電視臺可以接觸到更多的社會關系，他可以想辦法認識到一些有話語權的人，幫父母調動工作，避免下崗。

二，他最擅長的是互聯網。

就算不創業，他未來的事業方向也該是互聯網才對。

可互聯網時代還早著呢。

電視臺，其實就是現在這個時代的“互聯網”，是公共信息傳播的主要渠道。電視節目和互聯網C端產品，底層邏輯應該都差不多吧？

東方朗見他又不說話了，就喟然道：“要我說，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想追喬歲青，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周浩然沒好氣的說：“誰說銷售崗就不能做欄目？不管是什么崗位，先進去再說。這就跟坐火車一樣，坐票還是站票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買到票。買了票，上了車，看見了座位就去搶唄?！?

東方朗聽出了他意思，很吃驚的說：“不是吧？這么拼命？”

“這叫社會！”

周浩然得在他面前展露點鋒芒了，要不鎮不住他。

……

這年頭，物質生活還不是很豐盈。

馬路邊的廣告牌，有鉛筆廠生產的眉筆、鳳凰自行車和歐林巴斯的照相機……

回到了弄堂這邊，就更市井化了。

好聽了說，叫煙火氣。

實際上就是窮。

附近都是一些在街頭謀生的人，有修車的、刻章的、剃頭的，還有老虎灶、大餅攤、裁縫鋪、打針間、煙紙店、生產組、紡織間、居委會、露天的公共廁所……眾生喧嘩，也算是一派生機。

弄堂很窄。

也就兩米多寬。

兩側是三單元兩廂結構的石庫門，頭頂上方用幾根長棍搭在兩邊曬臺上，長棍上晾曬著被褥和衣服。

弄堂兩側通風，頭頂被遮，所以陰涼潮濕。

是這三伏天里的避暑佳地。

很多人就一把蒲扇、一只小凳，在弄堂里乘涼。

有條件好的，還會擺上一張搖搖椅。

那就更愜意了。

弄堂里有一個老爺子，姓張，此時就躺在單元口陰涼處的搖搖椅上，他腿有殘疾，是戰爭年代留下的槍傷。穿著白背心、黑褲衩，半瞇著眼睛優哉游哉，懷里抱著一個收音機，放著京劇《失足恨》的橋段。

好似睡著了一般。

小孩都不敢招惹這位張爺爺，會經常挨訓。

周浩然繞開他。

他家是右側中間的二單元。

進門是天井。

然后就是面對大門正中央的客堂間，這是公共客廳，供這個單元里的六家住戶共用。

客堂的左右兩側，是兩個廂房，各住著一戶人家。

客堂再往里，就是灶頭間了，也就是公用廚房。

周浩然的家，在左廂房。

海港的石庫門，就跟首都的四合院一樣，本來都是獨門獨戶，建國后人多房少，就都變成雜居了。

曾經的石庫門，都是主人住在二樓，一樓的廂房都是傭人、保姆住的地方。

現在雜居了，就沒這些說法了。

二樓住了四戶人家，一樓的廂房，左右各一戶人家。

這反而成了好事。

因為廂房足夠大，不擁擠。

不像二樓似的，每家就兩個房間，生活很擁擠很不方便。

東方朗家里就是，唯一的臥室留給了他，讓他安心讀書，他的奶奶、父母、小姑都要擠在外面打地鋪。

周浩然的家里，超過40平米的廂房用木板做了隔斷，變成了三個房間，一個擺著電視機的小客堂，還有兩個臥室。

木板隔斷間不隔音。

至少也是個獨立空間。

很多家庭有女兒，哪怕住在二樓也都做了隔斷間。

男孩子無所謂，女孩子長大了要適當的保護隱私，就比如喬歲青的家里。

父母下班回家。

詢問了周浩然的高考情況，得到的全是利好消息。

周爸見他頗顯得意，就批評道：“別翹尾巴，高考只是第一步，人生這條路，還遠著呢！”

“行了，趕緊去灶頭端菜！”周媽瞪了周爸一眼，“我兒子的成績，還用你操心？”

周浩然笑著說：“爸，你看電視吧，我去端。”

晚飯是陽春面，還有土豆絲、炒雞蛋和一盤拌黃瓜。

比平時豐盛。

主要祝賀高考結束。

周家是嚴父慈母，周爸在家里很有威嚴，吃飯的時候就說：“別以為高考結束了就撒鷹了，該念書還得念書。”

周浩然道：“爸，我覺得該行萬里路了。”

“??？”周媽微微一愣，“兒子，你要出門？”

周浩然笑道：“不是出門，媽，我就是覺得我這么多年一直都念書了，沒什么社會經驗?，F在到大學開學，還有兩個多月呢，我想趁著這段時間去找個活干。”

“干什么活？家里不缺那個錢。”

周媽還以為是兒子長大了，想暑期賺錢攢大學的學費呢。

家里雖說不富裕，卻也不至于為大學的學費發愁。

周浩然道：“媽，不是錢的事，我想去社會里……歷練歷練?！?

周爸很支持，正色道：“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從你爺爺那接班進廠，開始養家了。你這也老大不小了，多干點活沒壞處。明天就跟我去廠里，我看后勤那邊……”

周浩然趕忙道：“爸，我不去機械廠，我要去電視臺?！?

“電視臺？”

“嗯，我下午跟他們聯系了，他們做好了面試登記，后天我就過去?！?

“電視臺……”周媽眉開眼笑，看向了周爸，“要不跟老喬那說一聲，讓他幫著安排?！?

“嗯，我一會兒去找他?！?

周爸點了點頭。

喬家爺叔在縣里的文化局工作，是個科級小領導，有一定關系。

周浩然馬上反應過來，快速道：“爸媽，你們想岔了，我不是要去縣里的電視臺。我要去市里的紅星臺?！?

“紅星臺？”

周爸周媽同時抬頭，一臉驚詫。

周浩然道：“我會去紅星臺的生活頻道?！?

“生活頻道……”

周爸和周媽對視了一眼。

這個頻道，他們可太熟了！

甚至整個弄堂，最受關注的就是紅星臺的生活頻道。因為弄堂里出去的喬家大姑娘，就在生活頻道的晚間欄目《家長里短》擔任主持人，這是挨家挨戶到點必看的電視欄目。

周媽很認真的看著兒子，低聲道：“兒子，你跟媽說實話，你不是相中老喬家的大姑娘了……”

“媽，跟她沒關系！”

周浩然哭笑不得。

“那么大個電視臺主持人……”周爸在這方面倒是開明，只是覺得兒子追不上，“還是踏實點好?！?

周浩然很無奈的說：“爸，跟喬歲青沒關系，就是碰巧了。再說了，她是主持人，我應聘的是銷售崗，也不挨著啊?！?

“呦！說喬大姑娘呢？”

這時，門簾拉開。

走進來了一個胖大嬸。

她是弄堂里的熱心腸，在居委會里工作，上來就笑呵呵的說：“浩然這孩子從小就聰明，周家嫂子，要不我去老喬家說下，讓兩個孩子見個面，說道說道？”

竟是來說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