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組、二組的組長行動起來。

為銷售部的同僚們訂購新款BP機去了。

這下可厲害了。

周浩然成了辦公室里的大紅人。

昨天他發起這個項目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覺得這是年輕人初入職場不懂規則的一種幼稚表現。不過出于利益誘惑，大家都很支持。

只有鐘建同旗幟鮮明的表示反對，還數落了他一頓。

認為這件事不可能，這是破壞行規。

這就很有趣了。

今天，申請批下來了，鐘建同還作為代表要去完成采購。

也不知道他在精神抖擻去采購BP機的時候，會不會心中有愧。

周浩然很冷靜，他有自己的思考。

作為新人，他去為了所有同事出頭申請BP機……這本來就是一件“錯事”，這是在惹禍，違反了臺里過去這么多年的規矩。

可是，這樣一件“錯事”，昨天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都希望他去出頭。

都想要BP機，你們去申請啊，尤其三組、四組里的嫡系，你們為什么不去找孟主任，卻都積極的慫恿一個職場新人？

這種情況下，只有鐘建同站出來反對，希望他別胡搞、別參與。

這件事情里，到底誰的觀點對一個初入職場的十八歲小孩兒更有利？

誰是品行更高尚的一方？

也就是周浩然異類，把這件事給做成了。

要是換個其他的職場新人，冒冒失失的在職場老油條們的慫恿下當出頭鳥，這會兒至少也是挨領導一頓臭罵。一旦引起混亂，搞不好就被開除了。

周浩然深知職場生存之道。

可不會被簡單的表象蒙蔽。

有些人天天對你噓寒問暖，給你關心送你小禮物，未必就是真心對你；有些人對你無禮粗暴，動不動就罵人，也未必就是心狠手辣的壞人。

職場里被捅刀子，很少是正面被捅。

往往都是來自背后。

不過，想要讓周浩然對鐘建同和邵空兩人改變計劃，這也不可能。

他現在是學徒。

學徒不算在銷售部的正式用工名額里。

銷售部的正式名額，就只有21個。

1個主任，4個組長和16個組員。

一個蘿卜一個坑。

周浩然想轉正，可是沒“坑”了，怎么辦？

那就必須得把前面坑里的蘿卜給拔掉！

這件事，無關善惡、無關好壞。

為了自身的生存，消滅你，與你無關。

周浩然勇敢的站出來，為大家申請到了BP機，這可以說是贏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和尊敬。

連邵空都改變了態度。

似乎覺得孺子可教，這個徒弟有潛力。

他把周浩然叫了過去，竟然還露出了一個笑臉，“小周，怎么樣？對臺里的環境熟悉了嗎？”

周浩然不怕他惡臉相向，就怕他態度轉好，神色冷淡的說：“沒有！”

“嗯？”邵空微微皺眉，察覺出了他的排斥，隨即不以為意的笑笑，“年輕人有點脾氣也不是壞事，想做好銷售，得慢慢來，不能著急。”

“我沒急，就怕有些人急了。”

周浩然壓低聲音，反應冷漠。

第一，他不能讓辦公室里的其他同事聽見，不能破壞他們心中“弱勢好人”的印象。

第二，他不能改善跟邵空的關系，越惡化越好。

邵空不悅，卻也不像昨天那樣粗魯了，笑道：“你還是先熟悉環境，把臺里、頻道、部里的情況都掌握清楚，然后我再教你怎么看客戶資料。”

“知道了。”

周浩然從鼻腔里應了一聲，轉身就走了，一點面子都不給。

邵空也沒多說什么。

年輕人嘛，誰還沒點火氣？

估計過幾天也就消氣了。

辦公室里的事，周浩然已經心中有數。

等待時機開槍就行了。

他得想辦法解決住房問題，住在小旅館，價格貴、條件差，換洗晾曬衣服也都很不方便。

解決方案，還得靠人事部的何謹。

她離婚了，現在獨居。

盤正條順有風韻。

三十歲的女人，就像一壇精心釀造的酒，時間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反而賦予了她更加醇厚迷人的味道。

要是能打通內外關系，住進她家里，也不算吃虧！

周浩然去找到了何瑾，她正在跟一個財務部的同事聊天。

這人他認識，是財務部的李美娜組長。他提前預支的400塊錢工資，就是她發的。可惜姿色略差，遠比不上何組長。

三人就一起去小院里的咖啡廳。

要么說是電視臺的女白領呢。

銷售部這邊的大老粗，都是喝茶。行政這邊的女士，都更加的小資，每天都喝咖啡。

“浩然，工作怎么樣？”

“挺好的。”

“同事沒為難你吧？”

“沒有。”周浩然主動的為兩位女士拉開了椅子，“對我都挺照顧的。”

何瑾坐下，抿嘴道：“還挺紳士的。”

周浩然笑著說：“看電視學的。”

何瑾輕輕頷首，“挺好，工作了，需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

財務部的李美娜組長道了聲謝，輕笑著說：“這樣顯得很有男人的魅力，走到哪都吃香。”

三人點好了咖啡。

有外人在，周浩然只能談工作，“何姐，我這兩天一直在看《紅星臺發展史》，有一組數據，我不太理解。”

何瑾問：“什么數據？”

周浩然道：“去年，紅星臺的廣告收入1.8億元，其中紅星衛視1.1億元。剩下的4個地面頻道，綜合頻道為2500萬元，都市頻道為2000萬元，生活頻道為1500萬元、體育頻道為1000萬元。”

何瑾笑著說：“記得這么清楚？”

“可是不對勁啊，今年生活頻道給我們部里的銷售指標，只有550萬元，扣掉提成后，就只有440萬元了。”周浩然得把臺里的廣告模式搞清楚，“就算今年的廣告指標跟去年一樣，這也還有1000多萬的缺口呢！”

何瑾就看向了旁邊的李美娜，“這得問你李姐了，她是做財會的。”

周浩然試探著看她，“李姐，方便說嗎？”

李美娜挽了挽耳邊的頭發，“正常是不該說的，不過你問了……說說也沒事。”

“太感謝了。”

“今年，生活頻道這邊的廣告指標是1650萬，比去年有所增加。最主要的廣告收入來源，可不是你們銷售部。”

“啊？”周浩然一頭霧水，“銷售部不是創收部門嗎？還有別的部門？”

李美娜輕笑道：“有很多呢，你不會以為生活頻道這么多的廣告時段，一年的廣告費真的只有四五百萬吧？”

“那是？”

“頻道的廣告收入，名義上是來自三個部分，是2:1:1的關系。”

“李姐得給我好好講講！”

周浩然虛心求教。

李美娜道：“生活頻道的廣告費，有四分之一是來自你們銷售部。有四分之一，是來自集團。剩下的一半，是來自紅星衛視。”

何瑾對此也略知一二，“紅星衛視才是我們臺的王牌，這是上星頻道，可以面向全國，最受廣告商歡迎。衛視是廣告太多，廣告時段太少，所以要把一些廣告分派到地方頻道。”

周浩然恍然大悟，“生活頻道里播出的廣告，一半都來自紅星衛視！”

李美娜笑道：“對，很多都是面向大客戶的廣告資源包。比如可口可樂，跟衛視簽了1500萬的廣告費，臺里對這樣的大客戶有優惠，就會拿出一些子頻道的廣告時段，來免費幫他們播出。”

周浩然若有所思的說：“然后衛視這邊，再從廣告費里，拿出一部分給子頻道。”

李美娜道：“反正子頻道有很多廣告時段，空著也是空著，還不如去服務衛視那邊的大客戶。衛視適當的拿出點錢，給子頻道就行了。臺里管這叫‘轉移支付’。今年，衛視預計會向生活頻道這邊轉移支付700萬的廣告費。”

周浩然這才明白，為什么銷售部在頻道內的地位如此低下了。

正常的公司里，銷售部都是核心部門。

可生活頻道這邊，最大的收入是來自紅星衛視的轉移支付。

“對了，還有集團那邊呢？集團也有轉移支付嗎？”

“集團這邊是掛賬、走賬、做賬，錢批不下來。生活頻道今年賬面上的廣告預期收入是1650萬，實際上就1100萬出頭。”

“集團的廣告費不給？”

周浩然對此并不意外，很多大型集團都是這么做賬的。

紅星臺隸屬于紅星傳媒。

紅星傳媒的總裁兼任紅星臺的臺長。

紅星傳媒可是一個巨無霸，幾乎覆蓋了海港的整個文化娛樂產業，旗下包括了戲院、歌舞團、話劇團、馬戲團、藝術院校、經紀公司以及東方明珠塔等等。

這些產業也需要打廣告。

直接來電視臺這邊就行了。

名義上給廣告費，實際上給不給，要看集團層面財務的整體性規劃。

反正都是一家人，左手倒右手。

李美娜想了一下，“也會給一部分，今年頻道的支出預算是1240萬，可來自衛視和銷售部的收入只有1100萬。剩下的赤字，就得領導去臺里申請了，由集團層面來撥款。”

周浩然點了點頭，“嗯，這是管理策略，控制了財權，就擁有了集權。”

“啊？”李美娜微微一怔，含笑一樂，“懂挺多的嘛！”

周浩然微微一笑。

心中惆悵。

臺里的這廣告模式，真是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弊端。

怪不得銷售部的訂單這么難簽，要聘二十多個銷售員去跑業務呢，這是受到了臺里制度層面的掣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