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兩邊的人都想著自個的心思，都沒人開口，一時無言無語，只有方維安動碗筷的聲響。明明觸手可及，卻好像隔了大山大海，難以跋涉。

遲未晚嘆了口氣，開口說：“我差點被你騙過去了，江嬸跟我說了你跟云香的事......”

“我騙你什么了？淑女在說什么，在下一時沒聽明白。”

方維安出言打斷了她的話，遲未晚有些沉默，“淑女”二字一出，她就知道方維安又生氣了。她皺著眉回顧著這幾日，想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他不開心的事情，為什么總是這樣喜怒無常？

他頭都沒抬，依舊是那樣冷冷淡淡的，“受不了了嗎？”

遲未晚冷哼一聲，一字一頓地說：“受不了什么？我是說你之前說得，心！有！所！屬！之！事！”

“在下確實心有所屬，仰慕之人是那首富家的女兒。”

遲未晚的聲調變了調，靠近了點，質問道：“你說真的？”

方維安不卑不亢，冷冷對視：“真的。”

他看著遲未晚臉上的表情逐漸怪異，還有些扭曲，他聽到她問道：“你喜歡她什么？”

方維安看著那雙眸子里出現自己的身影，穿著囚服，坐在這骯臟的地上。可這雙眸子總是穿過他的身體，投到了他的身后。

無論他怎么惹她，她當時惱了，可沒多久就不氣了，仿佛在妥協著什么，他真的很想質問她，但是又害怕自己會得到的答案。

心里酸酸澀澀的，無名的怒火從那破了口的洞燒了起來，沒把他的心給燒成灰燼，卻燒得他的心脹脹的，越來越重，嗓子也好似被塞滿了石頭。

他有一瞬間的脆弱，想開口質問她，但是想到娘的腿，想到云香嘴上的紫，又將喉嚨都咽了下去。

“我喜歡她知書達理，我喜歡她家財萬貫，我喜歡她能讓我前途無量。你呢，你一個小小廚娘，你能帶給我什么？是能花錢把我從這撈出去，還是能庇護我不再受歹人所害？”

方維安邊說邊扭頭，不知是因為自己說的話愧疚，還是不想看到遲未晚臉上即將出現的悲傷或者是嫌惡的表情。

這也讓他錯過了遲未晚臉上閃過得無奈，她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這食盒底下還有些糕點和干糧，餓了就記得吃。”

她也沒想著讓方維安回話，將包好的糕點放下，就拎著空著的食盒走了。方維安聽到遠去的腳步聲，忍了又忍才回過頭，那人的肩膀正不住的顫抖，腳步也又有些踉蹌，他看著看著也紅了眼眶。

遲未晚走出了牢獄才“撲哧”笑了聲，臉鰓和眼尾都憋得通紅，像是點了胭脂。她想起方維安剛剛的那副倔強模樣，就覺得心里有些癢癢。

方維安哪怕說出別的人家的女兒，她都信了。可首富家家里哪有女兒？她去他家庫房那么多次，可是發現了不少骯臟事，還殺了個假道士。

她想起那群蠢人居然信那了破道士的鬼話，用女兒之命換自己的富貴之命就覺得十分惡心，所以她“不小心”將懷里的斷子絕孫藥掉到了那老爺的茶碗里。這怎么算干涉他人生死呢？

遲未晚腳步輕快，心里盤算著方維安剛剛說得想要的東西，這銀錢好辦，但是前途，嘖，她一時也沒什么辦法。

方維安的案子審了幾日，終于在云香醒來的那天有了突破，縣令老爺長舒一口氣，幾日都沒好好休息的他，眼底一片黑青，心里也在慶幸自己動作迅速，把人從醫館接得及時，差點就被怡紅院里的人給帶了回去。

可等他下令捉人的時候，怡紅院里的人早已慘死，嘴唇紫黑，兇手像是怕留活口，每個人身上都有個刀口。只有一個小丫鬟被罰了午飯，躲在柴火堆里，才活了下來。

一時間，城中人聞風喪膽，天色未暗就早早歸家，不敢外出，夜夜期盼著衙役們將待人捉住。縣令老爺查了又查，證據直指李爻，可這人早已逃出城外，李府被封，成了過街老鼠，李父當場氣暈身亡。

又往下查，田莊上的人說是有個穿著短打的人曾找過李爻將人帶走，等衙役在眾人嘴里拼湊出那人的長相時，卻發現之前被報案的一個無名尸首跟這個一模一樣，線索又斷了。

父母官縣令老爺聽到下屬的報道后，氣得吐了口鮮血，底下的人也都帶著凄凄慘慘的神情。

林淵自從斷了腿之后，就一直待在家修養，每每聽到下人說城里的傳聞都心驚膽戰的，生怕那些衙役找上門，即使傷好了，也龜縮在家里不出。

這日，那人居然主動傳信來尋他，他便急急忙忙地去了。到了地方，未見人，桌上只有一張認罪書。

林淵嚇得轉身就逃，不知從哪里蹦出來的人，拿著麻繩就往他脖子套去，他想伸手去抓，卻被人卸了胳膊，雙手無力的垂下了下去。

這時屏風處走出個人，林淵赤紅著眼，整個人都喘不出氣，他看向那人，眼里盡是驚恐，模糊著說著：“你、你個、毒......”

雙腳一蹬，一命嗚呼。

那人靜靜看著林淵的慘相，吩咐道：“動作麻利點，別讓人發現端倪。”黑衣人低頭應了聲，將林淵的胳膊接好。無聲無息地將人送回了府，做出了自殺上吊的假象。

真的會有惡人良心發現嗎？

縣令老爺撐起病體，穿上官服仔細察看那認罪書，將林淵之前的筆跡對照，確實是他的字，但是民間能人多得是，能模仿字跡的人也不是遇不到。

上面字跡凌亂，字句邏輯不通，看得出握筆之人當時的心境很亂，確實像個被嚇壞了，承受不住自縊身亡。

那認罪書上大致寫著，林淵因之前的事懷恨在心，聽聞李爻之前跟方維安也不對付，就請他來教訓教訓。結果事情鬧得這樣的場面，心里很是不安愧恨，擔心家父也落了個李父下場，便尋了下策。

一時間，城中居然有人說林淵是識人不清，人不好卻是個孝子，竟有了個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