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峰道觀內，李道生在寶庫中對著那面浮云遮月的壁畫施法，片刻過去，畫中的月亮顯出光芒，周圍的浮云也開始快速流轉。

李道生這次沒有等其中顯現出人影，而是朝著壁畫當中跨出了一步，他穿過墻壁，直接跨入畫中。

頃刻之間，他便懸浮在了天外之境，高懸于天上的明月變得近在眼前，幾乎占據了他的整個視野。

這一刻，月亮不似在地上看到的那般晶瑩透亮，反倒能看出表面凹凸不平的地貌，厚重一層月塵和巖屑在這個天體表面勾勒出高原、山脈和峽谷，以及大大小小的環形山，然后上面一片荒涼，寸草不生，帶著一種比在地上感受到的清冷強烈數倍的肅殺之感，仿佛生命的禁地。

李道生繼續靠近，很快就遇到了一層結界的阻隔。

這層結界，是分割這個世界和天外之境的邊界內側。如果將這個世界比喻成一顆巨大的雞蛋，那這層結界，便是蛋殼內側的那層薄膜。

當初天損之災，因為天神相爭，這個世界與天外之境的邊界被破壞，天空破開了一個大洞，無數天外之物泄露到這個世界，同時這世間也有東西被推向天外。

這月亮便是其中之一，在月亮即將移出天外的時候，女媧大神煉石補天，修補了通往天外境的缺口，移動到此處的月亮，便被砌在了這結界當中。

它沒有脫離這個世界，卻也難以被尋常手段接觸到，成為了一片放逐之地。

這道上古天神砌下的結界，阻隔天外之境的異物進入的同時，也阻止這個世界的物質逃逸出去。

但如果某一側有什么存在，同時具備兩個世界的特性，就能通過一些手段鉆入這結界的縫隙。

李道生自己，便是這樣的存在。

他自身便是天損之災從異世穿越至此的“異物”之一，也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們口中相傳的域外天魔。

同時他又曾在此界飛升，借助這個世界的天道之力重塑了肉身。

僅憑這點特性，他就能進入到結界當中，接觸到尋常仙人也沒辦法觸碰的“水月鏡花”。

他很快就來到了荒涼的月球之上，繼續施法移動，瞬息萬里，很快一座宮殿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宮殿和整個月球一樣灰白一片，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清冷色澤，他懸浮在半空中俯瞰下來，從這里可以看到，這片宮殿竟然跟他在天道峰建起的那座道觀構造極其相似，只是看起來無比荒涼。

他徑直飛了下去，來到了大殿前，緩步走了進去。

靠近大殿，里頭出現一陣規律的硬物撞擊聲。

李道生跨入大殿，殿中立著一口巨大的鏤空丹爐，紫色的火焰在里頭洶涌如海潮，卻沒有透出絲毫暖意。

他沒有去看丹爐，而是將目光定在了跪坐在丹爐前搗藥的那道人影之上。

那人披著一聲寬松的華袍，灰白的長發披落下來觸及地面，頭上還垂著一對兔子一般的長耳。

她背對著這邊，手中不停地鼓搗著一口石臼中的藥材。

忽然她察覺到了身后顯露的氣息，無比詫異地轉過臉來，那是一張介于人臉和獸臉之間的怪異臉龐，眉宇清秀，似乎依稀能看出是個美人，卻又帶著明顯的非人特征。

“你怎么來了！？”她慌里慌張地遮住自己的臉。

“我來取藥，順道來看看你。”李道生微笑著說道，“干嘛老遮著臉？”

“你也不早點說一句，我這幾天的樣子……”女人羞澀地說道。

“這不是挺好的？我何時嫌棄過你的樣子？”李道生說。

女人沉默了片刻，這才放下了袖子，但還是將臉轉過去，輕聲問道：“這次為何來得這么早？猰貐先生又提前發作了？”

“沒有，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又有小輩找到我這里來，想跟我求不死藥，我想拿你的藥，給他們看個明白。”李道生回答。

“又有人？不死藥……不死藥……呵呵，真正不死的，是貪無止境的人心啊。”女人突然冷笑起來，笑意中帶著明顯的自嘲。

“我從不覺得追求不死有什么錯，只是現在確實做不到罷了。”李道生說。

“你不必安慰我。”女人背對著他說道，“西王母當初便是將藥托付你封印，我卻毀了你的使命。”

“你只是……”

李道生剛一開口，就又被對方打斷了：“別再用那種話寬慰我了。多少次我也騙過自己，說我偷吃那藥，是為了能讓自己天長地久地陪伴在你身邊，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中只是貪求那不死之境，又盲目自信，以為自己站在西王母的肩膀上，就能超越她的成就……我惹下的禍事，理應由我承擔，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行了，我從沒怪過你。”李道生說。

“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啊。”女人這樣說著，朝著丹爐抬起手。

丹爐中紫色火焰扭轉，隨后丹爐敞開一瞬，一顆帶著詭異氣息的黑色丹藥飛了出來，懸浮在了李道生面前。

李道生抬手，幾道結界立刻包裹住了那顆丹藥，然后他拿出一個紅皮葫蘆，小心地將丹藥收了進去。

“這是這次煉出的‘解藥’，很可惜，我又試了幾種在這里找到的天外之境的素材，但沒有什么突破，要給猰貐先生用，還是得按之前的步驟來，勞煩他吃點苦了。”女人緩緩說道。

“我知道了。”李道生將丹藥小心收好。

“你趕緊回去吧。”女人頭也不回，又開始搗藥。

李道生望著女人帶著拒絕意味的背影，最后也沒能再多說什么，轉身準備離開。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做出不死藥的解藥來，到那個時候……”女人輕聲說道，像是在送別，又像是自言自語。

“你又何必這么死腦筋呢？”李道生輕輕嘆了一聲，化作一道青煙飛了出去。

大殿當中再沒有響起人語聲，又恢復了原先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只有女人搗藥的聲音在規律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