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可否召集御醫？”

朱慈烺又提出一個要求。

永樂帝不解：“為何？”

朱慈烺嘆息一聲，“后世御醫對瘟疫束手無策，孫兒想問問太醫院的御醫有無更好的藥方?！?

永樂帝點點頭，又一拍大門，直呼：“速速將所有御醫全找來！”

皇帝一句話，門外侯命的內侍險些跑斷了腿。

不知所以的御醫們更是遭了罪。

年紀尚不大的還行，年紀大的跟不上內侍腳步，硬是被著急的內侍生生架著就拖來了。

天子御駕親征，除了征召大量士兵外，承擔其余功能的各類官吏、宮人也少不了。

太醫院也派出不少醫官隨駕。

不等一眾太醫休息片刻，永樂帝開門見山：“太孫要問爾等一種病，爾等根據病癥，開藥方?！?

朱慈烺往前走了幾步，說實話對于宮里的太醫他是不怎么信任的。

在他印象中，太醫院的太醫治療小病還行，一遇到大一點的病就不行了。

朝人群掃視一眼，在一眾醫官中意外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我記得你叫盛寅是吧？”

回答朱慈烺的是一個相對年輕的醫官，約莫四十歲，正值壯年的身體，讓他在其他人還在喘息的時候，氣息已經平復。

盛寅依舊如他第一次所見的那般，舉止得體頗有儒士風范。

“臣就是盛寅，不知太孫有何疑難雜癥相問？”

面對皇帝和皇太孫仍有言語自然，至少從行為方面得到了朱慈烺的認可。

不過行為高尚，不能代表醫術也同樣高超。

朱慈烺將從二百年后聽來的癥狀講了出來。

“患此癥者，多為脖頸腫大，贅肉隆起，病重者吐血如西瓜水，一二日便死?！?

一份口述的病癥，讓大多數太醫院的醫官撓頭苦思。

醫道講究問聞望切。

眼下并無病人，只有一句蒼白的話語。

本就令人為難。

偏偏，按話里所形容的病癥，不是尋常小病。

問癥者，身份更是尊貴。

他們可得罪不起皇太孫。

“爾等可商量，一炷香后，開出藥方?！?

朱慈烺的要求限時回復，更是讓不少醫官直呼要命。

內侍持圣喻匆匆尋來，誰也不敢耽誤，身上連本醫書都沒有，只苦思冥想恨不得一個腦子兩個用。

自然而然的，面熟的幾位醫官聚在一起，小聲而焦急地商討。

在一眾醫官中，盛寅很是獨特。

他站在那里沒有尋找其他醫官，其他醫官卻來尋他。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

快到，很多醫官連額頭冒出的汗都沒有時間去擦。

內侍抬來書桌，放上筆墨紙硯。

“諸位，請吧。”

隨著朱慈烺一聲令下，眾醫官排隊寫下自己的藥方和姓名。

整個過程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十余份藥方出現了。

不等朱慈烺查看，收集藥方的內侍臉色一變，直呼：“爾等安敢欺君！”

內侍一聲驚呼，不只朱慈烺，連永樂帝也被驚動了。

“何事？”

永樂帝喚來內侍。

內侍恭敬地奉上十余份藥方。

“陛下，藥方全都一樣?！?

朱慈烺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十余人各人竟開了同一個藥方。

御醫來自五湖四海，各家所學醫學藥典皆有不同，通常同一種病癥會開出不同的藥方，今日卻見了怪。

怪不得內侍直呼“欺君”。

不用說，藥方定然來自某一個人。

“誰干的，自己出來。”

眼看永樂帝就要發火，一眾御醫膽怯皆低頭不語。

就在此時，一個人站了出來。

“可否將藥方予臣一觀。”

盛寅，又是他。

朱慈烺對這個有風骨的醫官頗有好感，順道幫了一把。

“皇爺爺，先查出個始末再處置也不遲。”

永樂帝點點頭，令內侍將十余份藥方遞了過去。

盛寅接過藥方一看，當即叩首：

“此乃臣所開出的藥方。”

朱慈烺頗有些玩味的看著盛寅，此人方才獨立一旁，想來平日與人交往不多，卻又不乏人來詢問，想來其醫術在得到一眾醫官認可。

伴君如伴虎，醫官日常少不了接觸皇帝。

治病不似其他事，治得好與不好，皇帝自個清楚。

一個不好，就是定罪下獄。

尤其在威勢嚇人的皇帝手下辦事，進行一些自保的事，太正常不過了。

如盛寅這般挺身而出的，反而顯得太不正常了。

他也拿過一份藥方看了看，頓時發覺了異樣。

藥方竟與他此前，在后世所見那太醫所開的藥方并無多少差別，唯有幾樣藥材有所不同。

盛寅被陷害。

一個被人推出的替罪羊。

朱慈烺很輕松得出了結論。

既然拉了他一把，朱慈烺也不介意再拉他一把。

“你告知其他醫官按你藥方來寫？”

盛寅搖頭，“臣只是與諸位同僚交換了些意見，想來是臣的藥方能得諸同僚認可。”

“那你以為，有此癥狀者所患何??？”朱慈烺接著問道。

盛寅不加思索對答道：“臣以為此病恐非內生，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為外氣所侵而至?！?

“既是外氣侵擾，豈非藥石無用？”朱慈烺冷哼一聲。

盛寅不卑不亢：“無形可求，無象可見，存于天地便受制于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此病則必有藥可醫?！?

朱慈烺嘆息一聲。

他雖未度過幾本醫書，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得以讓他辨別出盛寅不僅有風骨還有高明醫術。

后世醫家將導致瘟疫的病因，稱作“疫氣”、“癘氣”、“戾氣”等，與盛寅所言之外氣不謀而合。

他手里的藥方，證明了對方的醫術。

僅憑他空口描述的病癥，便判斷出于瘟疫相關，而且用藥之精準，實乃罕見。

永樂不愧為盛世。

武有靖難四公爵還有柳升、陳懋等一眾猛將，文有楊士奇、夏原吉等風骨與能力俱佳的名臣，就連醫官都有盛寅此等名醫，實在——

太令他眼饞了！

崇禎朝自號眾正盈朝的那群蟲豸，怎么跟他們比啊。

幸好——

他還可以借！

當所有人都以為太孫要發怒之際。

朱慈烺卻轉身向永樂帝求起了情：“此人正直且醫術高超，孫兒信他非有意誆騙。”

見孫兒不追究，永樂帝也順勢放過了盛寅。

“你也跟著太孫一起去。”

盛寅不解，所謂跟著太孫一起去是何意。

“敢問太孫，咱們是要去何方？”

他只瞧見太孫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說了一句古怪的話——

“到需要咱們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