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悟了！”

“我明白了來此的原因。”

“安遠侯你且想一想，若是拿著二百年后的犀利火器回到二百年前，蒙元豈是大明對手！”

朱慈烺語不驚人死不休。

柳升被深深震住了。

只覺得思路一下打開了。

“是啊，若有殿下所言那般犀利火器，蒙元不值一提，末將率神機營便能打到漠北去。”

柳升沉醉于自我的暢想中，直到一聲咳嗽。

他醒了。

“守住二百年后的大明，我才能回到二百年前，安遠侯也不例外，此乃仙人降下的考驗……”

“亦是我等來此的意義！”朱慈烺平淡的語氣，在柳升腦中如大地驚雷。

柳升眼神逐漸堅定。

“臣以為，坐守孤城非上策。”

“哈~？！”

太突然了。

明明剛才還要他勸來著，立場轉變也太迅速了。

“我本以為東平王乃我大明永樂朝最武勇之人，沒想到安遠侯亦是不輸于人，然逞一時之勇，恐反遭禍亂。”

“末將以為此城守不住，殿下若是準許，末將就干票大的。”柳升十分堅定。

大的？

多大？

朱慈烺驚疑不定，這位將軍貌似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膽想法，而且——

為什么這人還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大不了——

再找皇爺爺借！

一咬牙一跺腳，朱慈烺決定干了。

“安遠侯直說。”

柳升也不廢話，直言道：“末將以為當再度出城打擊敵軍，以雷霆之威迫使其放棄圍城。”

“夜襲？昨夜方才進行過一次，敵軍必有防備，恐難成功。”朱慈烺有些疑惑，這種淺顯的道理他都能看出來，柳升不可能看不出來，“安遠侯可是另有他法？”

柳升笑了笑，咧開大嘴——

“末將請求出城跟敵軍單挑！”

哈？

朱慈烺眨巴眨巴大眼睛，到底是他耳朵出問題了，還是召喚錯人了。

敵眾我寡，硬要沖陣豈不是找死。

還是說，柳升有什么必勝的奇招？

“安遠侯可有奇招？”

柳升止住笑：“兩軍對戰多是擺開架勢廝殺，所謂奇招多是坊間戲說。”

沒有奇招……

“那安遠侯覺得此戰勝算幾何？”

柳升不帶猶豫道：“五五開吧。”

幾幾開？

朱慈烺瞠目結舌，一時不知是對方太大膽還是自己見識太少，這人也太莽撞了些，難道所謂名將就這種水平？

“要不還是穩妥些吧。”

柳升依舊淡定，反問道：“末將倒無所謂，可城中存糧尚余多少，城中箭矢火藥尚余多少，還能挺幾日……”

一連數問，讓朱慈烺心一沉。

是啊，守城又能守多久。

京城人多，城中存糧和武器卻沒多少，更關鍵的是火器需要消耗大量火藥，這些不是短時間內能大量制造出來的。

縱使再守下去，又能守幾日。

再堅固的堡壘也抵御不了，從內部開始的解體。

沒了糧食城中必然生亂，屆時堅城不攻自破。

可是——

“若不再等幾天，我也能再喚些人來。”

柳升卻沒有接受他這個好意，“殿下方才言城外賊人乃兩路并行，城外只是一路，敵遭夜襲仍不后撤，想來另一路亦不遠了，殿下一次不過喚五千人，十日也才五萬，而敵援軍是明日至還是后日至？”

朱慈烺無法回答，距離李自成兩軍匯合之日不會很久。

“待敵兩軍匯合，其實力大為加強后，必不會坐等，屆時兩軍差距反倒越拉越大，而城中兵將越多消耗越大，此消彼長之下，焉有勝算！”

“此時，正是進攻的最佳時機！”

朱慈烺無言以對。

總不能他也等那虛無縹緲的援軍吧，何況誰知道那些人是援軍還是董卓，朝廷的威望已經大跌，再跌下去不等外敵攻入，政令也出不了北京城了。

“可……”

“神機營本為野戰而生，殿下太小瞧他們了，也太小瞧我大明的將士了！”柳升的豪氣徹底打消了朱慈烺僅存的一點顧慮。

那種睥睨一切的豪氣，正是崇禎十七年，這個嘗到太多失敗之后已滿身衰敗氣息的大明所失去的，亦是——

急需找回來的！

這一刻，來自永樂十二年的朝氣，一點點在改變暮氣沉沉的崇禎十七年的大明。

大明也曾所向披靡啊！

懼為何物。

該懼者，當為賊人也！

不止是他，就連一旁的神機營和五千營眾將士亦被這股豪氣所感染。

“末將請戰！”

“末將也請戰！”

這一刻，朱慈烺再也無法拒絕，除了同意兩個字，他什么字眼都說不出。

最強的防守永遠是——

進攻！

柳升的想法無疑有著永樂皇帝的意志，若無法御敵于國門外，則敵必襲之！

在敵人無窮無盡的襲擾下，再怎么完美的防御也會出現漏洞，敵人的強大不可怕，可怕的是——

逢敵不敢亮劍！

“那便戰！我親為諸將擂鼓！”

就在眾人神情激蕩之際，柳升卻潑了一勺冷水。

“殿下在城頭觀戰即可。”

朱慈烺十分不滿，好不容易上來的情緒，硬生生又給壓了下去。

本想怪罪，卻見柳升一臉嚴肅。

“殿下坐鎮城內可防有變，若末將不敵，以殿下神力亦不失回轉余地。”

略顯悲觀的話，令朱慈烺心頭不滿徹底消散。

戰局詭譎，誰也料不到等下會發生什么。

他本以為柳升是那種不顧一切敢提刀單騎沖陣的猛將，可他錯了。

能夠在永樂皇帝座下擔任重擔的有幾個吃干飯的。

未慮勝，先慮敗！

為將者必備的冷靜頭腦，他竟在剛才全忘了。

“看來我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一句很輕但很堅定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但殿下，日后定是明君！”

“臣是個粗人，卻也知敢以尊貴之身同將士共渡危難者，當非俗人。”

望著行禮后率領部下準備戰斗的柳升。

朱慈烺竟感覺到十分陌生。

他本對這個才見過兩面，一系列行徑且堪稱莽夫的將軍，有了一個定論——

猛將！

可短短兩句話，卻讓對方的形象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翻轉。

誰言莽夫無謀略。

人家那是粗中有細。

一個有血有肉的鮮活形象印入在腦海。

在這一刻，他突然悟了，什么叫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柳升！

他期望已久的猛士！

這樣的猛士還不止一個。

在那二百年前，還有眾多的猛士等待他的召喚！

得此猛士！

何懼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