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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拉棺

老晉見了,忽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一地。他想大笑,笑自己的老伴哪有這么時髦。

她就是到老,也不肯穿顏色太艷,或者版型太現代的衣服。自己就是先給她買,也必定會被她拒絕,說自己到老了都不害臊。

“假的,肯定是假的,休想唬我,老周,你也不要慌!”老晉覺得自己很冷靜,肯定是在和周彪談笑:

“你們鬼魅不是有許多莫名其妙的神通么?這肯定就是結合我記憶,弄出些莫名其妙的幻覺的把戲,沒有其他可能!”

老晉抹了把臉,把眼睛遮住,覺得自己在大笑:“哈哈哈,蹩腳東西!想用我老伴來騙我,你也好意思弄出手……”

只是笑道一半,老晉便感覺到自己的臉似乎貼上了一塊冰涼,接著滿嘴牙齒都傳來了鉆心的疼。

哈哈,原來假的不是照片,是自己的灑脫——老晉恍然,原來自己不是在和周彪調笑啊。

而是見到照片的瞬間便一頭前撲,手捏成拳頭,與墓里伸出的爪子角力,想將塑封照片搶將回來!

還有牙齒,自己的牙齒啃上墓碑,啃得滿嘴血。

以及。

老晉發現,讓自己清醒的不止疼痛,還有周彪按住自己肩膀,沁入己身的一股陰涼。

“莫慌,北川弟捏假牙也是一把好手,”周彪見老晉松開了牙齒,收回手臂,呼氣:

“清醒了就想想其他辦法幫忙,比啃墓碑有用點就行!”

老晉點頭,混著血沫啐出斷牙,眼神冷得像刀子,側目。

墳墓是想跑,想潛回地下。它從墓里伸出的手扒著大地,其碎石與青苔結成的肌肉在拼命發力。

它暫時沒跑掉。

是爾里把它一把抓住,點綴著右手維持著不把墓碑抓碎,和不讓其潛地脫逃間的絕妙平衡。

另有周彪陰風如刀,劈砍著墳墓的每一寸柔軟肌肉,只要阻攔到它的動作便算成功。

……他倆是在顧著自己,老晉不需細想,便能看出周彪和爾里的束手束腳。

“你倆,畏手畏腳的,算什么大丈夫!我自己都一口啃上去了,就想把她的碑咬碎了泡酒!”老晉見了回頭,朝越野車跑去,邊走邊大聲,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墓沒了我便再修,碑文沒了我也能再刻!她的尸骨散了,我也能重新收攏!哈哈,我也好久沒枕著她的手睡覺啦,”

“這回撿回來她的臂骨,我要再枕一次,映著用航天局最好的油點起的油燈,從傍晚枕到清晨,我要這樣和她睡一次!”

聞言。

爾里便不再留手,指甲在碑文“牽手”二字上剮出火星子:“……你個老晉,以前給她供奉都是用最便宜的蘋果,今次倒舍得用最貴的97號航天燃油和她點床頭燈?”

“因為她死啦,死啦!最后一次啦,我還不能用點好的?!”老晉確信自己在哭,可見越野車后視鏡里扭曲的倒影正在分裂——

左半邊是涕淚橫流的褶皺,右半邊卻是肌肉痙攣的狂笑,自己的喉結在玻璃鏡像中詭異地上下錯位,就像那年妻子葬禮上被風吹亂的黑白遺照:

“鋼繩,你車上有鋼繩么!?”

司機已然被震住,愣愣點頭:“有的,大哥,有的……后備箱里,備胎旁邊!”

越野車有拖車鉤。

老晉拿出鋼繩,極為干練的打結,與拖車鉤連接,另一頭直接套在墓碑上,低吼:“快!油門踩死,剩下兩輛車也別閑著,學著我的做啊!”

工匠鬼們見了,都從移動神龕中涌出,將剩下兩輛越野車一同連上墓碑。

很快,十二個輪胎在地上瘋狂摩擦,越野車是航天局的公車,司機們更是怎么刺激怎么來。

霎時。

是一陣飛沙走石,翻風覆土。引擎轟鳴聲下,輪胎的焦糊味道驅走了墳墓的肉瘤中爆出的槐花香。

墓碑裂縫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陳年祭酒,青苔肌肉里嵌著未燒化的金箔紙錢

見此場景,周彪有些愣愣道:“這,這場面我曾見過的。”

爾里稍稍松開右手,“拔”從來不是挖機最擅長的領域:“你有見過什么啦!”

“……神仙升天,九龍拉棺!我在小說里讀過的!”周彪大笑道:

“今天咱們數數,三輛越野車,加上一臺挖機,雖不是龍,也有龍象之力!還有這么多工匠,再加上我,那怎么也該是天子王侯的待遇了吧!”

“老晉啊老晉,你家老伴,今天可甚是隆重!”

老晉一愣,隨即低笑:

“是啊,是啊。我年輕時會笑人家喪事太過繁復,盡是鋪張浪費。可輪到了我,輪到這幾年,我就是后悔,當初怎么沒給她大操大辦一場!”

又抬頭。

爾里已將她的本體召喚了過來,明黃的挖機嘯于山林,飛鳥四散,野獸驚慌,好像讓整片森林消失了太久的猛虎。

挖機的咆哮似是個信號。

工匠鬼們似得到了狂歡的允許,好像又找回了幾日前百鬼夜行的感覺。

有幾個甚至嫌棄活人司機太保守,沒法發揮豪車的性能,便直接將司機從車上踢下,互相調笑:“我記得你就是飆車死的吧!”

“哈哈,好久沒這感覺啦,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啦,對啦,”被調笑的那只鬼握緊方向盤,好像尋回了什么重要的意義:“喧嘩上等!走死走愛!”

被踹下車的司機愣愣,哪見過這種陣仗。回頭,卻見老晉接近了自己,滿眼是虔誠的求知:“你……你要干嘛啊!”

老晉搓著手,眼里是幽幽的光,對司機道:“我就想請教一下,老周說的是真的嗎,我給我老伴的這次……隆重程度上,在新城這片算排得上號嗎?”

司機被盯得發毛,心里暗罵和惡鬼待久的人腦子是不是都會變得不對:“當然當然,都能和九龍拉棺對標了,方圓十里哪有比這隆重的?”

老晉點頭又搖頭,被越野車輪胎激起的砂石迷了眼睛:“方圓百里,那……前后百年呢?”

“百年內肯定也是最隆重的!”司機搶話:

“千年內也能排的上號,唯獨三千年的范疇,就不一定啦。新城這片可能真有王侯乃至天子級別的陵,只是位置不確定而已!”

新城真有王侯級別乃至天子級別的陵?周彪下意識豎起耳朵。

老晉蹙眉,臉上看不出悲喜:“三千年,夠啦,夠啦。”

又見爾里已受夠了繁文縟節,明黃挖機后退數米,然后掄圓了挖機臂,朝墓碑上直直砸去!

墳墓又如何跑得掉?它還被三輛發狂了的越野車拉著呢。

于是,青石碎裂,石塊飛濺,連同槐花的香味一起爆開,氣味壓過了森林的野性,和樹木被挖機傷及,而流出的汁。

砂石紛紛如雨。

老晉回頭,原本精心挑揀的風水寶地,此瞬已然看不出原型。紛紛落下的碎石如一場小小的隕雨。

小小的隕雨撕不碎大地,卻也足以將附近的植被和花香破壞一遭了。

迎著灰,迎著石。

老晉張開雙臂,真的像在迎接一場雨,像是在悼念,像道歉,嘴里忽的大喊道:

“升天,升天!”

悼念,道歉。

現在該道別了,老晉呼氣,想回頭,想靜下心來去想該如何對梅原公司施以報復。

還想,還想……

“老頭子,你就不想想,為什么是我被盯上么?”一道女聲忽的在老晉身后響起。

周彪悚然。

老晉愕然,他回眸,竟看見一個人影在碎石雨中翩然而立:“老伴,秀蘭,你……”

她看起來如此年輕,甚至年輕到自己與她不曾相識的芳華。

她還是梳著印象當中的辮子,可再也不見土氣的碎花衫,而是一套西服,如噩夢一般的西服,裁剪合身,勾勒優雅。

老晉一瞬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只是道:“……你這么年輕的樣子,我都沒見過。秀蘭,我好想你。”

她卻眉毛一挑,輕聲道:“是么?你個背叛分子。”

老晉眼睛一下瞪大,疑惑不已。

秀蘭忽的伸出指甲,抓上自己的臉,抓出血痕,可傷疤竟急速愈合,疤痕下是更年輕的肌膚:

“我在下面等你等得好苦,雖然苦,可我理解你,我該等你壽終正寢。”

“可是啊,我等你,你卻鉆研起了長生之道?老頭子,告訴我,”秀蘭啟唇輕吐,怨毒如紅如朱:

“鉆研長生不就是與我遠離,你啊,就這么不想再見見我,再枕著我的手臂睡覺,這么不想與我重逢么?”

周彪訝然,一時又想起自己的總結——常人忽然焚香祭拜,那定是心中有所虧欠。

老晉似被擊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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