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來幾方奈河水?
周彪默然,忽的瞥見自己用梁道長的殘骸捏出的小小泥人。
工程師的鬼魂在適應這泥制的新身體,他懵懂的抬頭,像牙牙學語的嬰孩。
此時他看似人畜無害,但周彪不會忘記,幾分鐘前,他發狂的姿態和對自己造成的劇烈腹痛,是如此難纏。
光一個鬼魂就讓自己吃了苦頭,那更多呢?
自己必須有對鬼魂的簡易手段。
奈河水便是目前最好最有效的東西,地府這么多年的運行便是最好的佐證。
先前爾里想向陰差討要幾滴卻不可得,而今這神秘的液體就順著鎖鏈流淌到自己手背上,是如此清晰。
流淌。
……它確實在流動。
周彪驚奇,哪怕是這么一滴,它也在化為水膜,想將自己周身全部包覆!
“比起這些水,我真希望你能多注意我老婆的美麗,”徐齋適時道:
“小心啦,在實驗室中,水膜最薄可以只有幾個分子的厚度。我所擁有的奈河水確實只有鎖鏈上這一點點,但也足以將你的人型全部包覆。”
聞言。
周彪眼看那液體緩緩自自己手上攀附,甩手,甩脫不掉;又嘗試把它從撕下,可非但沒成功,去撕水膜的手反而也沾上了這液體。
周彪咂舌:“沒想到這奈何水,竟這么難以控制!”
徐齋撫掌:“我若現在將你降服,算不算大功一件?”
爾里在一旁低吼。
周彪只笑了笑,旋即閉眼。
還好,自己的本體是工地,人型只是工地中投射出的一抹力量。理論上講,自己隨時可以將其舍棄,然后再凝結出一個新的人型。
再睜眼。
新的人型凝結而出,奈河水失去了依附,在地上散落。可它又像警惕的獵犬,自動往整個工地中所有鬼物的方向追逐。
速度不快,卻咄咄逼人,很快便流淌到爾里腳邊。
挖機娘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翻越溝壑,淌過深淵,不在話下,今日卻被這小小一灘水弄得有些麻爪。
此時。
徐齋又將那鎖鏈遞來。
那婦人迷離的眼里綻出了異樣的神采,她扭動身子,似在等待。
周彪如有所感,接過鎖鏈的一瞬,見地上的奈河之水紛紛調轉了方向,放棄了追逐鬼物,而是朝那鎖鏈攀去,大多朝那婦人的方向匯集。
薄薄的水膜包裹住了婦人,已足以讓她窒息。
其迷離的眼神和臉一起被水膜遮蔽,看不清晰。可周彪總覺得她縱然已窒息并痙攣,卻比能呼吸時要更快樂。
好像這來自丈夫的懲罰,能讓她感知到伴侶的重視;又或她可與自己卡在冥河中的孩子可以一起窒息,有種同甘共苦的快感。
包覆完婦人后。
剩下一點奈河之水則于鎖鏈的銹跡中棲息,進入銹跡,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周彪恍然:“這鎖鏈便是能儲存奈河水的法寶?”
“嗯,可惜存儲的數量有上限,”徐齋點頭:
“你也見了鎖鏈的銹跡,奈河水的每個分子都是以這銹跡為家。若儲存多了,讓銹跡將鎖鏈銹斷,法寶自然報廢成廢鐵。”
周彪皺緊眉頭,回頭看了眼婦人在水膜中停止痙攣,悠閑的吐著泡泡。
又低頭,裝著那程序員鬼魂的泥人跑來跑去,又一次跑到自己腳邊。
周彪便將鎖鏈環成一個圓,將泥人圈在其中。
泥人神志不高,卻本能感受到什么,停下腳步,不安的四下張望,時而抬腳試探,卻終不敢躍雷池一步。
周彪搖頭:“鎖鏈圈成一個環,能管到的范圍太小。不說那些會慢慢膨大的鬼魂,光是這樣的泥人,也裝不下幾個!”
“嗯,”徐齋微笑:“你得想辦法控水。”
控水?自己可太熟悉了,周彪抿嘴,不如說工程人的一生大多是在和水斗爭——
挖開基坑要排水,天上下雨會影響工期。如何把合適的水放到合適的地方,是工程人絞盡腦汁要做的事。
周彪對此有些感觸,可以往的經驗此時竟分毫無用。
奈河之水會自己跑!想要控制,還得是靠神通和法寶。
神通,法寶……
周彪忽然反應過來,盯著著徐齋道:“……媽的,下次你想讓我做什么,直接說就好,不要彎彎繞繞。”
徐齋攤手:“我的經驗是,一件事讓人自己想到,那人能接受得更快。”
周彪的心思已經飛回了春妮創下衛星的那天,自己同自己的肉身化作的尸魃在月光下互相啃食,互相大笑。
那天是自己堅持到了最后。
尸魃最后的遺言,是羨慕作為自己的次生妖魔的爾里和春妮,都是漂亮女孩;他覺得他也有,他想讓自己去照顧因他而生的瘟魔和旱妖。
可瘟魔已被張房張統領斬了,一半被地府收走,一半融入了新城無數病人體內,短時間內極難尋回。
唯剩旱妖依然在逃了。
周彪早看過天氣預報,未來三個月,都是無比反常的大晴天。
旱妖,旱。
這不正好和控水有關?
周彪來了精神,自己肉身最后的托付,當然要盡力去完成:“哈哈,那旱妖的下落,你們一直盯著呢?”
徐齋點頭:“嗯,它不似瘟魔這般危害劇烈,可若直接斬殺,也會讓地府的超度名額超標,所以就……”
周彪皺眉打斷他:“你暗示我說那旱妖可以用來控制奈河水,這么重要的作用,怎么你們如此怠慢?”
“普通旱妖自然不行,”徐齋道:
“但你,周先生,你是近百年來極其罕有的,有潛力成為另一個地府的鬼魅。僅僅出自我的直覺,我相信因你而生的旱妖也是特殊個體。”
周彪笑道:“我都特殊了,那你們怎么不給我些特殊對待?直接幫我把旱妖抓來我門口,不好么?”
一聲冷笑。
徐齋意味深長道:“……裝作你不存在,就是對你最大的特殊對待!你若真被太多人知曉,甚至被捅到航天局總部,你還能這般悠閑?”
“恐怕連你的泥頭車,你的挖機,你工地里的每一寸混凝土,都要被細細拆解!你得感謝新城里,沒有總部那邊像執紼和神君一樣的瘋子!”
執紼?神君?該是航天局總部真正的大人物了。
周彪默然,緩緩呼氣:“……行,那旱妖在哪?我自己把它找回來。”
“剛舉行了針對它的招投標,一個日本公司報價最低,降服的工作便交出去了。”徐齋道。
“又是日本公司?”周彪點頭,招呼上老晉就要出門,聞言笑道:“降妖除魔真要招投標?”
“唉,這有什么新奇?奇幻小說里不都有什么冒險者公會,獵殺目標和賞金數額貼在墻上,誰能接受這報價誰就出手,”徐齋攤手:“我們只不過做的更專業。”
“……但是嘛,今年新城中標的都是這個日本公司,我們本土的名門正派即將入駐新城,是該動動他們啦。”
周彪咧嘴:“我再猜猜,我工地的安全員,會不會正好來自這日本公司?”
八尺夫人悄悄豎起耳朵。
“嗯,這家公司姓梅原,我知道你工地古墓里有文物失竊,背后金主就是這梅原公司,”徐齋點頭:
“百年前,他們在我們這盜掘過一個王侯的墓,從此以后,一發不可收拾,就這樣摻和進了摸金的勾當。”
周彪訝然:“那還讓他們進來?”
“他們做生意都不計成本的,算來算去,還是我們賺得多,加之百年前的王侯墓……許多事情真的說不清,彼時航天局的前身就沒計較太多,”
徐齋的神情罕有的認真:“可近來有新情報,說那王侯墓中被盜的文物,似乎模模糊糊指向了一條沒有任何文明使用、發現過的輪回之路。”
周彪的呼吸陡然粗重。
默默出現的紅妝墓主只是笑得荒謬:“哈哈,想不到小女生前做個命婦都心滿意足,死后卻能和王侯扯上關系!”
徐齋聳肩,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打開,便遞給周彪看。
那是一張照片,圖中是個像陽光一樣熾熱的小女孩在被一個千手千節的怪物圍攻。
小女孩小麥膚色,嘴唇因干裂而出血,反而將她的臉染得妖艷。
周彪的呼吸陡然粗重。
徐齋淡淡道:“這便是旱妖,不知她該算你的女兒還是孫女?只是按我經驗……老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