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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恍惚

工地,磨人心智,摧魂銷骨。

偶爾,周彪會覺得“摧魂銷骨”一詞乃是字面意義。現場的一線人員,除新春外就是全年無休的窘境,會讓人分不清生活和生死。

有一段時日。

周彪睜開眼便是去工地;眼向下便瞥見重油重鹽味同嚼蠟的食物;向上看是臨時板房的天花板;又回頭,便是無窮無盡的內業資料在追逐。

舉目四望,舉目無親。

好不容易熬過一天,躺下,閉眼,體感不過一秒鐘后。

便是床頭的手機鬧鈴又響起,強行把自己從淺夢中催醒。

鈴聲的震動通過床板震進心跳的深處,滿是涼意,讓心臟泵出的血液都是鬧鈴的節奏。

有節奏的血液沖上喉頭,讓呼吸都發甜。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循環,似無窮無盡。

周彪這樣過的久了,偶爾會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最嚴重的時候,周彪甚至會眼花,把街上的石頭,木塊,要么看成廢墟瓦礫,要么看成貓貓狗狗的尸體。

今日,自己這毛病似又犯了。

周彪回過神來,恍惚憶起自己剛才似被塔吊娘吸走了太多體力,以至于失去意識。

現在,自己大概還是在夢中,做著蘇醒前的最后一個夢。

周彪從未想過鬼魅的夢會如此清晰,自己好像回到了某個拿著RTK翻山越嶺的日子。

記得那天是個冬日的清晨,自己在一個土路邊下車,還特意確認了一下加絨沖鋒衣的拉鏈是否拉好,有沒有穿保暖內衣。

一切完備。

周彪便抖擻精神,跳進了那深深的灌木叢。灌木叢很深,很厚,有帶刺的荊棘懸空攔路,有被雜草覆蓋的溝壑恬靜沉默。

周彪便用頭皮的韌性和荊棘對抗,便用RTK桿尖和腳踝一起將溝壑喂到飽足。

一路苦悶。

好在灌木叢中還有不少蜘蛛小姐,可以作為自己一路上的伴侶。她們掛在蛛網上,不時隨風輕晃,像在為自己加油助威。

對她們,周彪是多有慚愧。畢竟隨著自己的前行,總會弄壞不少她們辛苦編織的網來。

往往,在草叢中穿梭到一半,周彪身體就會隨運動而熱起,特意準備的加絨沖鋒衣又會變成莫大累贅。

可周彪也不敢脫去衣服,寒風還在周遭虎視眈眈的窺伺。

周彪只能用冰涼的手抹去滾燙的汗,然后繼續毫無意義的披荊斬棘。

那天,等鉆出叢林。周彪赫然發現自己似來到了一個荒廢農舍的后院。

將RTK隨意甩下,周彪拿出準備好的壓縮餅干,便算午休。野外作業有一個好,就是沒有領導肯跟著自己步入荊棘叢中。

只要不太過分,自己便能合理摸魚,肆意午休一場。

然后那天,周彪記得自己在那荒廢的農舍中看見了一條狗,一下子覺得陽光都明媚了不少。本想與它逗弄的,可離近了,才發現它死去多時。

周彪想笑,那時自己總是眼花,會把石頭雜草看成各式各樣小動物的尸體。今次真遇到死狗了,又想象它還活著。

死了也沒什么不好!誰說死了就不能陪自己過個午休?

周彪記得那天,自己還特意挪了窩,坐到了這條死去的狗的一旁。

接近了,才發現它脖子上還戴著項圈,頭顱上殘存著干枯的黃毛。而肋骨腹部,則是不自然的空了,散落,連同四肢也是。

加之周遭有炭火痕跡,周彪恍然。

它是被人吃掉的。

周彪摸著它頭上殘存的毛,邊吃壓縮餅干,邊想象它最后的遭遇——

是因它主人要搬家,臨行決定吃頓好的,便把它宰了下酒;還是它獨自留守在農舍,守著它荒廢的家,直到有外人闖入,才斷送了性命?

又或者它就是掙脫鎖鏈的惡犬,被人打死,還要生啖其肉才解恨?

周彪沒找到答案,只記得那天,自己躺在它旁邊,午睡的格外香甜。臨了,只是把吃剩的壓縮餅干放在它跟前便離開。

這只是自己日復一日的工作的小小插曲。

測量工作結束,機械會進廠,鋼鐵的轟鳴會將什么荊棘雜草,蜘蛛小姐,連帶這間農舍一起碾成齏粉。

野外測量工作中,自己遇到的怪事可多——

什么纏在一起,邊糾纏邊下蛋的蛇;什么被遺棄在山坡上的大紅棺材;什么怪鳥,什么珍禽,什么沒見過但就是想嘗嘗的菌子;什么瘋言瘋語忽然竄出來的人。

……為什么自己今天,偏偏夢見了那條再普通不過的狗?

在夢中又回到這農舍。

周彪低頭,玩味著觀察著這殘存于記憶中的狗,看它裸露在外的牙齒,看它空洞的眼眶,恍惚失笑:

“媽的,你怎么這么像梁上真?”

狗尸的五官和梁上真漸漸重疊。

它還是毫無生機,梁道長被自己追蹤到了本體,春妮在太空中,將他連同衛星一起擊毀,墜入大氣層,他絕無生還的可能。

周彪接觸玄學日久,心知夢皆有似有若無的預兆。

對啊,這狗尸的項圈怎么這么惹眼。

它和梁道長一樣,無論它是忠是惡,是被主人背叛,還是守家而死,它終究是被人豢養的一條狗,還有模糊的影子潛藏在它身后。

一個羅蘭峰羅院長,最為淺顯,最是好找。自己當然要找他算賬的,既是對嚴耀的承諾,也是自己不甘讓自己的復仇就此爛尾。

還有呢?

是生死,是命運?是地府的失控?是陰德體系的失控,是輪回轉世的淤積?

自己的復仇需要走到這么深入的地步么?

恍惚間,周彪覺得自己的夢將醒,又覺自己似站在了鬼生的一個無比重要的十字路口。

成鬼皆有執念,或許對大多數鬼魅而言,這執念才是各自的本質所在,可以決定自己要走多遠,被執念驅趕得多深。

“你說我一個工地精,干嘛要煩心這么宏大的事?”周彪搖頭,決定走向簡單的那邊。

但走到一半。

周彪低頭,看著那具干枯的狗尸,失笑:“但再看看,你也怪可愛的。死掉的你才值得同情,也謝謝你那天陪我過了一個很好的中午。”

“……也謝謝你,梁道長。哈哈,殺你很有趣,很有成就感。作為報答……”

“我便看看能不能幫你把你的項圈摘下罷。死了還要帶項圈,不嫌悶的慌么?”

周彪轉頭,轉向那條稍顯復雜且艱巨的路——地府,陰德,輪回……

我來啦!

夢也悠悠醒轉,入目是瓦礫坍塌的工地。

春妮的無頭身體還在為自己膝枕。

爾里伏在自己耳邊,低聲:“老大,老大,有個叫羅蘭峰的想進咱們工地,被我攔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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