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統領愣了愣：“招投標？”

周彪笑著：“暗示暗示，總是暗示。以前我認識一位包工頭，又是墊資又是出人，勤勤懇懇，不取分文。”

“我們都好奇，他來干工地，難不成是來做慈善么？”

統領搖搖頭。

“后來我才知道，是我們的項目經理，在酒桌上對他說了句‘勉之，分包太少’！”周彪道：

“多好的暗示，我們一個工區，一個多億，好像都要交給這位包工頭。若真拿下，他現在的勤勤懇懇好像都是微不足道的代價。”

張統領緩緩站起：“然后？”

“然后嘛，我們經理調走了，新來的領導，又哪里肯認那所謂的暗示？”

周彪道：

“想讓我替航天局建個新地府，好啊！把正式的合同文件拿來，再厘清我們的權責！否則嘛，你們的暗示都是狗屁。”

統領輕笑：“……唉，你先前明明這么懂暗示的。”

“順水推舟而已，現在我不想懂了，”周彪搖頭：“張統領，拿不出合同，便讓一讓罷。”

張統領笑：“我要是不……媽的！”

周彪只是側身，卻見春妮從他身后轟然沖將出來！

春妮還是人形，穿過擁堵的車流，她當然得是人形！她是以奔跑姿態而來，其身后似纏著泥頭車的鬼影，是她氣勢的豪邁！

張統領在躲閃中啞然中失笑，他的聲音悶在面具下大呼道：“你向我動手？你真敢動手？！”

躲閃中。

張統領又瞥了眼周遭。很好，圍觀群眾離得算遠，只要控制五雷術法的出力，便不至波及太廣！

被躲開的春妮剎住腳步，扭動脖頸，勁椎“咔咔”作響中，重整旗鼓，再度沖來。

張統領則高高抬腳，金色炫光在他鞋底凝聚。

他踏下，磅礴電流注入大地！

周彪赫然疾呼：“春妮，滑鏟！吳耐，按著春妮的肩膀跳起來！”

春妮立即屈膝，身體還因為慣性在往前，小腿肌膚與地面摩擦，卻無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反而是無比圓溜順滑。

她滑過地上閃爍的電光，電流卻仿佛在她小腿處止步，沒有傳導到她的上身，也沒影響齜牙咧嘴躍起的吳耐分毫！

若開車時，看到高壓線斷裂垂地，當然是呆在車里最安全，畢竟車的橡膠輪胎乃是絕緣。

春妮和爾里的人形，是同她們的本體有對應關系，也能繼承一部分屬性的。

之前爾里制住老晉，卻沒被老晉能將邪祟點燃的桃木符所傷，便因爾里的手不是手，而是挖斗，是型鋼。

春妮也一樣。

周彪早觀察過春妮的雙腿——他的腿是如此緊致，柔韌，便是被褲子緊緊束縛，也有遮之不住的強大彈性。

想來，是泥頭車的橡膠輪胎，也融入了她雙腿中的緣故！

張統領顯然沒料到自己的五雷術會法失效，有些后悔自己控制了出力。

再凝聚一道雷電又有些來不及，便擺出擒拿架勢，縱然貼身肉搏，他也從未失利。

卻只聽得周彪一聲不可思議的嘲笑：“……你想和泥頭車肉搏？噗嗤。”

四兩撥千斤只是文人墨客的謊言。

他眼前一黑。

再清醒時。

張統領發現自己躺在了地上，一只纖纖膝蓋懸于側臉。

再側目，張統領發現這是春妮的膝蓋，春妮還保持著半跪的姿態，只需輕輕下壓，便能讓自己肝腦涂地。

而周彪則是在翻著張統領的防彈衣，把里面的東西一個又一個翻出來——

引雷的電池，各類符咒，看不出用途的法寶，備用的呼吸閥。

……還有一張牛頓的畫像。

周彪攢著畫像道：“哈哈，什么暗示，默許，都是代價。”

又抬頭。

周圍赫然出現了一大片黑壓壓的執行處隊員，周彪只覺得自己被無數晃動著的防毒面具所包圍。

長槍短炮已經朝自己豎起，只要有人下令，便是萬槍齊發。

可何人下令？

春妮笑得狂，她抓住張統領的后腦勺，像炫耀戰利品般，把他高高舉起。

張統領脫了力的身體懸空飄蕩，像可笑的晴天娃娃。

有執行處的隊員見此，憤怒的舉槍，卻被戰友咬牙按下。

終于。

牛頓畫像朝周彪開口了：“……你這么恨暗示，可無我們授意，你不可能可以來到此地。”

周彪笑了笑，回首一望。尸魃背著老晉，牽著尤雁，它望著梁道長奔逃的背影，眼里亦有憤憤的火。

自己在領著它們前進，被捏著后腦高舉而起的張統領，像指引前進的幡旗。

牛頓畫像繼續：“你啊你，被我們監督不好嗎，被我們控制不好嗎？一個失控的新地府，會是多少人的眼中釘？你再想想，你……”

周彪卻伸手，忽然捏住牛頓的嘴：“不受控制，可我也是地府。你，牛頓，代表的不是一個人的意志，對么？”

待周彪松手。

牛頓畫像道：“……是的，我們是決策團，是一個團體。”

“輪回名額很緊，對吧。”周彪甚至不再是疑問。

牛頓畫像點頭。

“那我話就放這了，只有航天局正編有保送輪回的資格。可你們的父母，兒子，兄弟，親朋，甚至寵物，不可能都是正編，對吧？”

周彪環視一圈周遭黑壓壓的，用長槍短炮指著自己的執行處隊員：

“你們有哪位至愛親朋，如若將死，還未搞定輪回名額的，可以放我這來！”

牛頓畫像忽的沉默。

周彪笑的肆意：“想放過來的，很簡單，你們不是決策團么，便讓擋路的執行處通通讓開！”

又是沉默。

俄然。

牛頓畫像整齊劃一聲音忽然嘈雜，分裂！幾十道聲音在商量，在訴說，在哀求，在低吼：

“我爸是倒插門，他年紀大了。”“我嬸也是！”“我兒子成績不好，很難考到正編……”“你們是想把至親變成鬼魅的人質么？”“總比死了變成殘魂不得超脫強！”“我的小咪……”

他們的爭論讓執行處隊員無所適從，有些隊員已經垂下了槍，畢竟周彪剛才的話語他們也聽見了。

誰人不會垂危？誰家能遠生死？

周彪才不等他們爭論出結果，已經招呼上春妮，讓她變作泥頭車，朝梁道長直直追去！

就是這么一耽擱。

梁道長已然登上了火箭，如今的宇航服已經無比成熟，再讓流程極簡，穿上它和套水鞋無甚區別。

牛頓畫像見再無可能讓隊員們開槍了，它其中一個威嚴又疲憊的聲音勉強壓下了嘈雜：“……我的條件不變，只要你接受執行處的監督，我叫停火箭。”

周彪沒理。

火箭在倉促下完成最后的自檢。

泥頭車在空曠廣場狂飆突進。

畫像厲聲：“你來不及！”

遠方。

羅蘭峰院長還在一個又一個撥打這電話，只是從等待時間，對方的語氣，和未接通的次數來看，催促火箭發射已明顯有了阻力。

但終究不是催促不動。

火箭點燃了。

周彪瞇眼，磅礴的火焰和沖擊鋪面而來，撞在春妮的擋風玻璃上，壓出龜裂，其勢仿若將掀飛一切。

春妮被吹的目眩，她凝視著火箭尾巴金燦燦的火焰，在想——這就是我要創的東西么？

可我……竟追之不及！

火箭升空了。

泥頭車追不上了。

尸魃默然，它憶正不斷復蘇，記得這個火箭發射場的收尾工程，它同樣有所參與。自己建設的工作，反倒成了血仇的天塹。

卻聽工程師的鬼魂朝它伸手，像狂人妄圖摘下星辰呢喃：“啊，啊……火箭，我為它付出了光陰，甚至為它而死……”

“可沒有我，它怎么也飛走啦？”

火箭滑向高空，越來越高。

牛頓畫像捶胸頓足：“唉，唉！本來是雙贏的局面，你為何非得搞成雙輸？！”

火箭尾焰即將化為星星。

“可我怎么覺得，輸的人只有你啊，”周彪將臉埋在春妮的方向盤里，忽道：

“春妮，春妮！你說你想創個大的，你看，若讓你去把那火箭創下來，合不合你的意？”

讓我去創火箭？

春妮的呼吸陡然粗重，那我……豈不是將要化為比七百年前的墓主，更絢爛的煙花？

這么美麗！？

春妮壓抑著興奮：“那真是……極好！可我……不會飛！”

“……我有辦法！”周彪搖頭，把玩著牛頓畫像道：“幸好你是牛頓，幸好你叫牛頓。”

“你就睜著你的狗眼，我自己把火箭搞下來，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