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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新生

時間過處,萬物枯榮。

周彪在往古墓狂奔,還找準時機往身后瞅了瞅。墓主人掀起的風暴掠過之處,草木枯萎,連混凝土都出現了開裂和風化。

時間,時光。

周彪猜測墓主的“進食”,似是加速了自食物上流過的時光。當其化作泥塵時,便相當于食物的“死”。

食物一死,便可被鬼物所吃食。

周彪記得與墓主的初見,那時只覺古墓在將其胃部翻出,想把自己生吞活剝。

依如今之見,自己的感覺還挺靈,墓主進攻的方式正是她進食的手法。

不過常人是用胃酸來消化,而墓主是用局部加速的時光。

……也不知她把地面弄得龜裂,算不算吃了一肚子混凝土渣?

被身后的她追上會發生什么?

周彪一點不想嘗試,之前光被老晉潑了一身黑狗血便疼的扯入骨髓,墓主“時光胃酸”的威力,應該不會比黑狗血要弱上多少。

好在工地是自己的主場,自己這“人形意識體”的移動速度極快,墓主看來絕無追上的可能。

那該如何擊敗她?

方法其實之前梁道長已經說了——只要握住她的命脈就好。

所謂命脈,要么是她的尸身,要么是墓中某個特殊的明器。

無論命脈為何物,只要自己搶先一步去到古墓,與嚴耀匯合,就能無限掌握住主動。

甚至可能直接取回自己的肉身,或者再進一步,將墓主頃刻降服!

跑出一陣。

身后已經感覺不到墓主追逐自己的氣息,周彪笑得輕松,已有余裕回張望,想看看墓主此時的表情是否精彩。

卻見。

墓主不知何時已不再追逐自己,而是調轉方向,如散出尖刺的猩紅玫瑰,朝那縷裊裊煙霧的源頭直直切去!

她要干什么?

周彪愣了愣,轉瞬便知道了墓主的用意——

她是和自己同一類型的鬼魅。

自己想從工地出去,要靠老晉頂著工地的安全帽成為一根人肉天線,自己才能將意識和小部分力量投射到他身邊。

若想讓意識回到工地內部,則需老晉把安全帽一摘。

這樣,工地與外界的聯系切斷,自己的意識自然能瞬間歸于工地當中。

可反過來,若老晉不摘下安全帽,自己的意識就無法主動回歸。

墓主人也一樣。

她想將意識投射到古墓之外,也需某個東西充當媒介??此u向的方向,她的媒介,定是自烤肉架里冒出的煙氣!

她現在就是想去切斷煙霧!若煙霧斷絕,媒介消失,她便能直接回到古墓中去!

想通一切。

周彪轉頭大呼:“老晉,把煙弄大些,快!”

老晉向來行動比思考快,聞言直接把烤架踹翻,然后扭開為烤肉備好的食用油桶,對著滿地通紅的木炭當頭澆下!

那邊,墓主來至煙霧邊緣。她僅是輕撫,便造就了時光的參差,讓煙霧微粒的運動速度出現了差異,霧氣出現了明顯的斷層。

但煙霧已然濃烈了無數,刺鼻又嗆人。墓主人可以斬斷煙氣一縷,卻絕無可能斷絕白霧一片。

她回頭,周彪已經跑遠,再無法追上。

一聲幽幽輕嘆,她落下,有些氣惱的叉腰,眼睛向旁邊一瞥,便輕巧撈住了想開溜的老晉,說:“……小女真是貪吃誤事,老郎君,對不住啦。”

老晉掙扎,勉力把頭仰起,回憶著梁道長呼名落馬之術的語調,對墓主疾呼:“林氏,咄!咄!咄!”

按常理,呼喊鬼物的名字,便能讓其心神搖曳,靈體不穩。

但墓主只是晃了晃,她抓老晉的手反倒更冰更牢,紅衣更艷。

隨即一陣恍惚,老晉便被她挾著來到了墓前。

墓門已開。

周彪的手已放在了棺材上,見墓主提溜著老晉,開棺的動作生生停住。

老晉馬上叫喊:“你管我做甚!這女娃子能奈我何?我早在你的民辦地府掛上號啦!你把她命脈拿住,我若是當了鬼,便讓這女娃當我同事,好養眼!”

確實養眼,此時她的樣子前所未有的清晰。

墓中光線昏暗,她又穿了一身艷紅。

明明多國色天香的臉在這等環境下都該黯然失色,可偏偏她的模樣在這里,都讓人覺得如沐冰涼的風。

聞罷老晉的言語。

墓主輕笑:“難怪老郎君視死如歸,原來早已安排好了身后事。可小女多少讀過些歷史,古今帝王,多少自即位起就在修陵寢,謀后事,”

“但是嘛……又有多少英明神武的帝王,當真能慨然赴死?!”

隨即,她把手伸進老晉胸口,從他身體里剝出了什么東西。

老晉本來六十五歲,是一個男人最后的壯年。此瞬,他一下便蒼老到八十老幾,脖子肌肉再撐不起頭顱的昂揚,唯剩嘴巴還在強撐:

“哈哈,就這?再來,再來!我老早就想知道我到底能活到幾歲啦,正好遂我愿!”

周彪咬牙。

老晉被墓主剝出的東西又多了些,從八十歲快速衰老到九十多。

他嘴巴都軟了,只能垂頭低喘,僅剩的精力要防備脫落的牙齒嗆住氣管,勉力擠出了幾個字:“別……別管我?!?

周彪臉上泛起猙獰,手指扣緊棺材縫隙,青筋暴突。

墓主輕哼,剝老晉剝得愈發優雅。

老晉已然衰老到了百歲,他所有骨氣已經融成了腥軟與黏膩,順著眼角深深的皺紋胡亂淌下:“不,不,我不想死,不想……”

周彪臉上的猙獰也塌了,他無奈把手指從棺材縫里抽出,擠出一絲笑:

“林氏,你在縣志里可是奇女子,強扣我的肉身不還是你理虧。這樣吧,我只要我的肉身和老晉,你的棺材我會原原本本還給你,我們做個交換,如何?”

提出肉身的事只是為了討價還價,周彪的底線是放棄這次拿回肉身的機會,而把老晉換回。除此之外,都可放棄。

誰知。

墓主歪頭想了想:“好啊,若君堅持,小女不需保管這物事,也樂得輕松?!?

周彪愣了愣:“本來就是我的身體,你談什么保管?”

“就是保管!”墓主叉腰,理直氣壯道:“君換是不換?”

“換,當然換,”周彪心砰砰跳,念回百轉:“我的肉身不是在棺材里么,咱先拿出來驗驗貨?”

“好啊,君直接將小女的棺材打開唄,”墓主坐下,嫻靜淑雅,手指卻把玩自老晉體內剝來的歲月,稍用力就能將其掐碎:“望君憐惜棺內物件,只取您肉身便好?!?

周彪點頭,再也壓不住怦然的心跳,雙手撫上棺蓋,神情肅穆的掀開。

一眼,便見內里有兩具尸體。

一個畫著紅妝。

一個戴著紅色安全帽。

紅妝這邊像睡著了一樣,凝固的時光是她最好的保鮮。只是細看,能發現她身上纏著不少紅色絲帶,似是在掩蓋其身上燒傷。

周彪移開目光,任心中熾熱肆意發散。

另一邊戴著紅色安全帽邊的,當然是自己的肉身了!

許是沾了墓主的光,自己的肉身也沒有絲毫被時光打擾的跡象,還保持著被裝進古墓前一瞬的模樣——

衣服有些亂糟糟,頭發也蓋著灰,面容被安全帽遮著,有些看不清晰,手上還拿著個RTK的桿子。

RTK桿是種基于衛星信號的定位設備,桿身碳纖,桿頭有圓形的接收器,桿尾則是金屬尖刺。

它戳到哪里,就能得知哪里的坐標,有厘米級的精度,是土木測量員的必備工具。

原來自己死前一秒,還在風塵仆仆的測量放線?

周彪鼻子有些酸,滿是感慨,先把RTK桿子自肉身手中抽出,交給一直在自己身后戒備的嚴耀:“給,我的‘開山蕩地絕情桿’,幫我保管好啦?!?

嚴耀接過:“它還有名字啊?!?

“當然!我不知拿著這桿子測了多少地形,走了多少路。這桿可是我的老伙計了!也不知它能不能像爾里和春妮一樣被我開光?!?

周彪說著,又轉頭。

現在才是重頭戲。

復活,復仇,做鬼之后的兩大目標在眼前奕奕閃爍,伸手可摘。

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肉身抱出棺槨。

周彪心神激動,一時無言,見安全帽還遮著肉身的臉。便呼氣,伸手,把安全帽拿開,想給肉身整理一下面容。

卻在掀起帽子的一瞬忽然愣住。

因為帽子掀開后,映入自己眼中的肉身的臉,當真陌生至極!

憤怒,惶惑,不安,一齊直直沖進頭頂。周彪后退幾步,摸著自己的臉,甚至掏出手機打開自拍功能來回比對。

自己的臉應該細長偏瘦的??蛇@肉身的臉卻有些圓,皮膚也粗糙。

周彪怒不可遏的瞪向墓主:“這尸體是我?!”

“是,”墓主捻著她的指甲:“那時候,你有點胖。”

“這就不是我!”周彪把RTK桿子又搶來,桿底尖刺怒指墓主。

墓主嘆氣:“你說它不是你?”

“不是!”周彪咬牙。

“我說它也不是你,這呀根本就不是你!”墓主眉毛一挑,笑得發冷:

“君死了,成鬼啦!君相較死前多了這么多經歷,又何以覺得你和死掉的這小技術員是同一個個體?”

“君有沒有考慮過鬼魅和肉身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依小女之見,肉身像電腦,鬼魅則是靠這電腦編出的程序!”

“電腦損壞,壞掉前把程序被發送到網絡,恰如肉身死后,靈魂逸散至空氣里!”

“君的想法,便是作為程序獲得了延續的你,聲稱你和壞掉的電腦是一樣東西,不是可笑之極?”

周彪搖頭,氣得發笑:“我可笑?你個幾百年前就死掉的人滿口程序和電腦,才最是可笑!”

墓主人卻大大方方的攤手:

“對啊,棺材里的林氏是個及笄之年就死去的小孩,而小女可又多活了這么久!看過廟宇在我墳頭立起又坍塌,光聽禿驢念經就聽了二三百載!”

“又熬過百年寂寞,至今日今朝,躲在不少工人大哥的身后,跟著他們玩了不少手機,上了好多網,多懂了這么多事!”

墓主玩味看著棺材正中:

“如此,棺材里的林氏,配與小女是同一人?君再瞧瞧,難道墓里的紅妝尸身,和小女就很像么?”

周彪低頭,確實不像。

紅妝尸身即便眉眼緊閉,也有股悲天憫人的勁頭,而眼前的墓主則更神采飛揚。

他端詳許久,不知該哭該笑:“哈哈,我的肉身不像我,你的尸體也不像你,難不成后天的經歷和想法,還能改變長相不成?”

“當然!君不是最該懂么,”墓主點頭:

“把細皮嫩肉的大學生扔到工地,摸爬滾打幾日他就變得狼狽黢黑;基因相同的雙胞胎一個富貴一個貧苦,氣質和儀態也會有天壤之別?!?

“古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惡貫滿盈的蘇聯惡匪若進了懲戒營為國而戰,其兇惡也會變成義氣與豪情?!?

墓主戳了下她的嘴唇,有些狡黠:“君可別小看了這變化,世有玄學,有功德,有業報。因素疊加,會讓這變化來得可兇,可明顯啦!”

“若一人的前后反差太大,那連長相都會有肉眼可查的變化!所謂相面之術,皆是人決定面相,而不是面相決定人!”

對啊。

之前梁道長也說過類似的話——一個人后天的行為,可能改變一個人的面相。

周彪還是搖頭,自己死而復生的希望明明前一秒還近在眼前,這一瞬卻成了將斷的稻草在搖晃。

但復活……畢竟是已死之人的終極目標啊。

他還想最后抓一次那脆弱的希望:

“就算你說得對,那我這個‘程序’,和我肉身這‘破電腦’,加在一起,不就是原來的我了?”

“如果我能鉆回自己肉身里的話……”

周彪朝自己的肉身伸手,想將自己整個塞回去!

這應該很簡單,對吧?應該像擠進一件再不合身的衣服一樣,只要努努力,還是能把它穿走。

墓主抬頭:“誒,別……”

周彪只是手指觸到肉身的心臟部位,便覺自己體內似有股力量分離,然后朝肉身擴散而去。

墓外忽有驚雷起,是什么忽然惹怒了天公,讓它口含無邊慍怒,將要傾吐。

然后。

周彪看見自己的肉身忽然睜開了眼。

在自己還沒擠進去時,他便睜開了眼?!

他與自己四目相對,他眼里的疑惑如此生動,他的眼神絕不是自己的倒影。

接著。

肉身眼里的疑惑迅速變為了驚恐,快到周彪還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

他發出一聲爆鳴,自地上彈起,其力之大,撕裂空氣,踏碎地面!

醒來的肉身像受驚的鼠婦,本想逃回棺內,可他低頭瞧見館內已有墓主人的尸身,又是一驚。

他本能揮手,便撕下一大塊墓主尸身的肉塊,又被扯下的肉塊嚇到。想扔開,發現自己的手指嵌入其中,一時甩脫不掉。

被三番兩次驚嚇到的他只得回頭,破開墓門如撕紙,以奇速奔走而去。

他太快了。

快到周彪只來得及掄起RTK的桿子,用桿尖在他身上一點,卻無從阻止他離開的腳步。

墓中一下子空蕩蕩了不少。

獨留周彪還在原地發愣:“我的肉身,跑了?”

墓主已經站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紅妝尸身上被周彪跑掉的肉身撕出的傷口:

“跑了,君的肉身沾了鬼氣,化了尸魃……是小女之責,小女未料轉化速度快若如斯。”

她又望向墓外的天空:“……君且知,尸魃出世,大旱大疫!”

周彪吸氣,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的肉身追回來,便撐著RTK桿子站起。

……咦?

周彪看著自己的RTK,有些不可思議:“我好像只要捏著我的開山蕩地絕情桿,便能知道我肉身的位置?”

RTK就是戳一下,便能知道所戳之處坐標的工具。當然,記錄移動物體坐標的能力,應該是源自自己無意識開光的緣故。

老晉說過世有術法,有神通,有法寶。

這RTK桿子,便是被自己開光成了戳一下,便能知曉目標位置的法寶?

“恭喜君喜獲法寶,”墓主側目:“君肉身要去哪?”

“他要去醫院,不對,”周彪拿出手機地圖對比著坐標:“該是醫院旁邊的孤兒院!”

這回輪到墓主發苦了。

她輕嘆,把老晉丟還給周彪,望著棺材里紅妝的尸身:

“瞧啊,你活著時這么喜歡小孩,那尸魃許是與你共處一棺太久,又扯了你的肉塊,便沾上你的遺愿,剛降生就往孤兒院奔走啦?!?

周彪行將沖出古墓,聞言停步了一秒:“我肉身撕走了你一塊肉,怪不好意思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至少把你的肉拿回來。”

“如若無霧,小女便離不開墓,”墓主搖頭,手指在玩弄著空氣中的塵埃,讓塵埃陷進時間的亂流不規則旋轉:

“留神,君的肉身扯走了小女的肉塊,或許也能用些小女的神通?!?

周彪點頭,再不留步。

嚴耀也瞅準機會開了溜。

獨留墓主一人享受起已司空見慣的空蕩蕩。

她忽然蹙眉,見館內紅妝尸身的嘴角勒起弧度。

紅妝尸身竟是在夢囈般低語:“小孩,小孩……美味的小孩,我要給他們教書,他們該知恩,死了也保佑我的家族……

“呵,我是朝廷的命婦!”

墓主端莊的臉再不掩厭惡,棺蓋被她毫不留情的重重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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