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語很小心，很謹慎。

盡管這次的對手只是一個和他同境的煉氣九層修士。

盡管他還帶著足足十個尸陰會的執事。

但他仍舊心中不安。

他還未曾與周牧真正見過面，但周牧那遠超煉氣九層境界的殺伐手段，卻已經數次通過風聲傳遞進了他的腦海之中。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要將尸陰會僅存的二十幾個執事全部帶上。

然而今夜的高楊村，不止周牧一個目標。

支撐禁墟結界，布置五行顛倒陣，應付其他目標，都需要人手，甚至連很少露面的四大會首都親自來了這高楊村。這種情況下，他能爭取到十個執事就已經殊為不易，畢竟他們的目標并未踏入筑基期。

晚風從周宅小院的方向吹拂而來。

風不語伸手抓住一縷縷風，細加感知后，下令道：“周牧果然出現，一齊出手。”

其余執事聽言，紛紛盤膝而坐，手掐法訣，嘴唇輕啟，念念有詞。

……

……

院內驟有風起。

那是靈氣加速涌動造成的動靜。

周牧不再理會心神失守的呂紅雁，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面八方突然現出的這些符箓上。

“連我家都早有埋伏，尸陰會準備已久啊。”

深黃的符紙懸空，其上繁復的符文大放光芒，射出一條條朱紅色的光線。

這些光線勾連串接，倏忽間就繪出了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將整個院落都籠罩進去。

而周牧，則正好在八卦正中。

卦成之時，周牧只覺眼前一花，周遭景物變換，他不再處身于自家的庭院之中，而是置身在一個漆黑昏暗的空間。

這空間中旁無別物。

只有一扇挨著一扇的無形方門。

“這又是什么手段？”

周牧緊守心神，凝神應對。

“奇門八卦。”

耳畔響起呂紅雁回答的聲音。

只見幽暗的空間，這時如同水波晃動一般從中裂開，呂紅雁仗劍來到周牧身旁，“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是謂八門。休門水、生門土、傷門杜門屬木，景門火、死門土、驚門開門屬金，八門輔以五行，變化無端。”

“若只是這五行八卦之法陣，倒還好說，天地靈氣分屬五行，修士只要初入煉氣境就能分辨，只需按門屬五行自能避死得生。可……尸陰會先是在整個村子里布下了五行顛倒陣，這倒反而讓這八門斬斷生機，盡是死門！”

周牧默默聽完，突然說道：“此間事與你無關，你不必來的。”

“呵。”呂紅雁揮舞著青萍劍，青綠的微芒映出她故作滿不在乎的神情，“我從不欠人情，說是還債，自會償還清楚。你這渾人廢什么話，還不趕緊設法破陣？這奇門生死之陣隔絕天地，自成領域，若是長久處于其中，靈氣必定全部流失，到那時就真成板上魚肉了！”

“生死奇門？五行顛倒？”

周牧略一琢磨，看著周身羅列的無數方門，就像是一個個盲盒，只需推開其中一扇，就相當于買定離手。

如此說來，這所謂的奇門八卦竟是和賭桌沒什么兩樣？

骰子無外乎開大開小。

奇門只在于開生開死。

他閉目內觀，只見識海上空白無常的功德之體正綻放白光。

“氣運這塊，我一向很受照顧。”

睜開眼來，周牧極為自信往前一步，也不過多猶豫，朝著最近的那扇門走去。

“等一下！”

就在這時，呂紅雁張開雙臂擋到周牧身前，神色低沉，“你……你說得對，我不該來的。天煞命，又是該死的天煞命！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牧看著呂紅雁，知道她已經盡數想通了。

對方的殺招，并不是五行顛倒陣，也不是生死奇門，因為這兩個手段殺不掉周牧。

對方的后手，也不是呂紅雁的天煞命，通吃賭坊的賭局已經證明，天煞壓不住氣運。

但當這三者同時出現，交匯到一起時，卻形成了絕對的殺局。

五行八卦也好，生死奇門也罷。

此時此刻，全都變成了死門。

天煞命愈求而愈不得！

哪里還有什么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有的只是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撥開攔在身前的青萍劍，周牧道：“賭大小你壓不過我，賭生死還能被你壓在下面不成？”

呂紅雁一怔，對啊，通吃賭坊幾百次開大開小，自己何曾贏過？

也就是說，自己的天煞命雖然兇橫，但終究還是大不過這渾人的滿身氣運。不然的話，師父也不會讓我來找這家伙了，也不會允許我去祭拜爹娘，上一次深山之中也不會順利逃脫……

師父肯定是早就料到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回顧過往，呂紅雁因為這種可能性而變得不再低迷，劍光劃過讓出道路：“喂，你這渾人行不行啊？”

行不行，那要試過才知道。

周牧上前三步，一把推開方門，頓時強光刺眼，遮蔽了他們所有視線。

“是……生門嗎？”

呂紅雁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強光漸斂。

周圍似乎并沒什么變化，還是有無數方門整齊排列，還是漆黑一片不見邊際。

但……周牧蹲伏在地，身軀顫抖不停。

黑暗中仿佛有著一種無形的規則，正在抽離著他的一切，包括氣海中的靈氣，包括蓬勃的生機。

“周牧，你怎么了？！”

呂紅雁連忙施展出青萍劍陣，綠光一化三十，環繞在兩人身周，意圖隔絕那股規則之力。

可收效幾無。

“呸！運氣他娘的這次沒站我這邊。”

周牧咬牙咧嘴，抬頭罵道。

“還是不行，果然不行，天煞命……天煞不需要壓住你的氣運，只需要稍微影響你的氣運，就足夠你闖入死門了……”

呂紅雁心神已亂，環繞在側的三十道劍光嗡嗡作響，劍刃顫鳴不止，“我要怎么救你？五行奇門，生門？生門藏在哪？”

咻咻咻。

她操控飛劍，朝著四面八方掠去。

劍光斬開方門不計其數，但緊接著又有無數的方門簇擁上來，將他們圍得水泄不通，呼吸凝滯。

“師父？師父您在哪？”

“你為什么要騙我？”

“從一開始，你就不是真心受我承劍，收我為徒的是不是？”

“我一直就只是顆棋子，一顆身懷天煞命的特殊棋子……”

劍光肆掠。

呂紅雁胡言亂語，山門之中十年的光陰記憶在她腦海中閃過，猶如走馬燈一般。

這中間有試劍失敗時的失落，也有承劍成功時的欣喜若狂。

有門內師兄弟們避之不及的寂寞孤獨，也有夜半三更后山深處開小灶的師徒情深。

一時間，她很恍惚，何為真何為假，她看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