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出城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素竹林，蘇窈也并不是沒有準備來的，松落說過，她姑母家在這附近，可先去打探打探張嬤嬤的下落，說不定能順著蛛絲馬跡發現什么。

素竹林不似平地竹林，它所處地勢十分陡峭，奇石怪坡特別多，想要進林子深處還是挺不容易地。

松落憑著記憶帶著他們一干人來到她姑母胡氏家中，胡氏十分熱心腸，不因夜色擾人而不快，反而還要給她們燒幾個湯菜暖暖身子。

松落擺了擺手忙說不用，臉色認真地說起了此番來意。

胡氏一聽半吊子方士，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我說呢，原來是找那死跛子。這個我知道！”胡氏激動的手舞足蹈，說話間眉飛色舞地，十分生動。

“我和我家那口子搬來這邊住的時候就知道竹林深處里住著一個怪人，還是個跛子，我們都叫他暈頭。他半年只出來兩次，出去還都是裝神弄鬼，對外人講自己是個算命先生。”

“一些人家大字不識，自然是能讓他糊弄著，但是有一些人不吃他這一套，總歸靠著坑蒙騙偷，他是餓不死。”

胡氏越說越興奮：“你說就這樣的人也能討上媳婦？他年紀大了，孤家寡人，又趕上前些年鬧饑荒，流民涌入京城，還給他趕上了個媳婦。”

束兒在一旁看了眼蘇窈，有點不確定道：“不會是張嬤嬤吧。”

胡氏誒呀呀忙點頭道：“就是姓張，后來生了個孩子，那張婆子覺得靠男人養家孩子早餓死了，就去了京中富貴之家做雜活。”

蘇窈聽后更確定了，這張嬤嬤就是和那神棍有關系，還是夫妻關系，這也能說得通，為什么在蘇府，反而是這個她沒有關系的張嬤嬤欺負她最厲害。

她看了看胡氏打量的神情，不由解釋道：“我與那神棍有些恩怨，需得當面解決，今夜能否在這里借宿一晚？”

胡氏當然愿意，但是有些難為情道：“家中屋子甚少，你們這一群人怕是擠擠也不夠。”

蘇窈想了想，從腰間取下來一塊玉牌交給了束兒，囑咐她道：“待會你拿著玉牌，讓兩個穩妥的人保護你回蘇家，想盡辦法必定要將蘇展帶到這里來。”

束兒不解：“姑娘，我們將那暈頭抓了回去，照樣能解釋清楚，為何要將主君請來？”

蘇窈了解蘇展的為人，將人帶回去，他只會覺得是她故意安排，心思不純，讓他親自過來一趟就能知道，當年給他算命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束兒明白了蘇窈的意思，接過玉牌就離開了。

松落因著和胡氏的關系留下來陪蘇窈，剩下的房間剛好夠她和松落以及幾個手腳功夫不錯的侍衛。

夜半時分，蘇窈被松落叫醒：“姑娘，外面有動靜。”

蘇窈穿戴整齊后，出了門，侍衛拱手稟報著：“姑娘，方才素竹林上方傳來一陣異響，屬下們前去打探，一兄弟被暗器所傷。”

什么？！

蘇窈從未想過這件事會如此麻煩，若是撐到明日蘇展來，就晚了。

思考良久，蘇窈對著身后的人道：“受傷的留下，其他人跟我進林子。”

那些人有些猶豫，蘇窈的聲音卻帶著莫名的安撫：“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跛子，若是有害怕地盡可以留下來。”

剩下四五個人，他們都不敢上，蘇窈也不勉強他們，只身準備了些防身的東西就撇下她們準備進林子。

蘇窈順著并不明顯的小路走了上去，夜間看不出林子的茂密，只有沙沙作響的葉子聲。

“姑，姑娘——”

微弱的聲音若有若無地摻雜在風吹竹葉聲響中，惹的蘇窈猛然回頭。

只見剛才那幾個侍衛中的一個，手中握著長刀，雖然神情害怕躲閃，但是謹慎的環顧四周，做出保護她的姿態。

蘇窈心頭一熱，對他頷首示意：“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她：“金平——”

蘇窈點了點頭：“好，只要這次能辦成事，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金平聽到好處，眼睛一亮，更盡心賣力了。

蘇窈聽金平說，那陣響動很大，就在附近。這附近有一座竹屋，陳年老舊，但是屋內有燭火光影，想來就是那暈頭的住所。

金平在蘇窈的示意下悄悄潛入那竹屋內，里面安置了炭火，十分暖和。

從門縫看進去，內屋里斷斷續續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還伴隨著忽高忽低的咒罵聲。

“去他娘老子，老廢物，若不是還有個兒子，老子才不管你的死活。”

“當年把老子扔在這里自己去大戶人家里過好日子，如今惹了禍倒想起我來了！”

蘇窈視線極好，看到如死狗一般癱軟在床榻上的人正是張嬤嬤。她渾身裹著紗布，手腳腕處的紗布都被血洇了一片，還能隱隱看出爛掉的腐肉。

金平小聲道：“姑娘，附近有人逼近，我們先撤一下。”

蘇窈點頭，兩人藏在了左邊一連片的竹竿子后，靜息斂聲。瞧見了一群黑衣人攜刀涌入了這方小小的竹屋。

暈頭年紀大了，腿腳又不便，匆匆出來時，刀劍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了。

他曲著臉忙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為首的人聲音狠厲，帶著肅殺之氣：“不是給過你錢，讓你今日就搬走嗎？怎么還沒動靜！？”

暈頭自年輕時都帶著一些奸猾之氣，雖是求饒之狀，嘴里卻跟這刀劍在手的危險之人討價還價：“錢并不夠，我還有老婆兒子要養活……你看這……”

黑衣人剛想動手，他背后的人阻止道：“萬參，給他錢。”

名叫萬參的黑衣人一頓，有些不愿：“主子，我們半月前就給了他一百兩黃金，他下半輩子都夠吃夠喝了。”

“給錢！”那人聲音凌厲了些。

暈頭得意地笑了笑，斜著眼看萬參不情愿的將刀劍放下，從懷中逃出一沓子銀票甩到他的臉上。

蘇窈想看清萬參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何模樣，因為她聽到這個聲音格外耳熟，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暈頭得了錢，忙將屋內半死不活的張嬤嬤拖上羊車，得意地揣著銀票，什么也不拿地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