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蠕動著，它們的口中不斷念誦著咒文。

楚子航站住了腳步，沒有嘗試向不遠處的車沖刺。

這是一個領域，雖然看起來和外界別無二致，但是實際上如果不破解開這個東西，他們其實一直都會在原地打轉。

“媽的，這都是什么東西？”湯姆羅大口喘著粗氣，他剛剛用影鋒嘗試直接沖破包圍圈，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無論用什么樣的速度，自己和車之間的距離都像是沒有變化一樣。

“咫尺天涯。”楚子航輕輕念出了這個道術的名字，自從天師府和卡塞爾學院在夔門行動之后達成同盟，雖然很多東西天師府并未告知，但是作為盟友，為了可以在日后更默契地相互配合，天師府還是將一部分道術資料向卡塞爾學院公開，楚子航之前抽時間看過一遍，也知道道術的詭異難防。

“什么玩意？”湯姆羅愣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這個東西……是道術，找到陣眼了嗎？”

“還沒有。”楚子航點燃了黃金瞳，他不是大地與山之王一脈的血裔，找弱點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

雖然四大君主從未對世界直接公布自己的權柄名稱，但是經過這么多年的對抗以及對言靈和血裔本身的研究，很多東西混血種就算沒有完全掌握那也是有過一些猜測，就比如大地與山之王的血裔雖然大部分都擁有壓倒性優勢的力量以及言靈威力，但是也有很多研究人員特別是機械類的研究人員都擁有一些類似解析或者是確定弱電之類的能力，這一部分言靈也因此被認為是大地與山之王力量的另一種體現，也就是所謂的洞察和擊虛。

哦，擊虛本來也是一個言靈的名字，它的效果則是通過吟唱可以進入非意識狀態，由本能進行攻擊，而每一次攻擊幾乎都會抓住對方的進攻空隙或者是言靈釋放的僵直狀態。

簡單來說就是個timing王，也正是因為如此，它雖然序列號才四十幾，但是也和熾日一樣被認為是強到bug級別的變態言靈。

但對于楚子航來說，他和其他的青銅與火之王血裔有點不同，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模模糊糊可以看見陣法的運轉，有四面八方的“靈”根據某種規律在一個圓形范圍內不斷地流轉形成了這個陣法。

甚至剛剛湯姆羅以為自己發動了影鋒沖了出去，其實在楚子航的視角里面，則是湯姆羅在沖到一個邊界的時候忽然折返了回來。

這個東西其實不是一個分割空間的強大陣法，而是一個可以扭曲人認知的東西。

“轟隆隆隆！”隨著一道爆炸的巨響，楚子航看見周圍的“靈”好像被打亂了一下，它們著急忙慌地想要回到原先的運動軌道上，但是卻被連綿不斷的沖擊給不斷震離原位。

“路明非？”楚子航眼睛一亮，隨即他點燃了黃金瞳，開始吟誦龍文，他一改往日的低沉念誦，變為了慷慨激昂仿佛是在唱誦贊歌。

周圍的火焰開始咆哮奔騰，像是感受到了召喚者的亢奮，它們也開始躁動起來。

狂風開始在領域內刮起，咆哮著的火焰龍卷狠狠地撞向了兩人的來時路。

一道刺目沖天的火光在深林中沖天而起，隨即一道強勁的氣浪從爆炸的中心出現，將很多不那么粗壯的樹苗給直接連根拔起。

周圍那些蠕動的身影卻根本沒有受影響，它們仍然在緩慢地移動著像是在跳什么古老詭異的祭祀舞蹈一樣。

楚子航也被這氣浪給掀翻出去好幾米，穩住身形后，他立即抬頭看去，發現那些原先規律運動的“靈”已經消失不見，緊接著，他就看見一群人擋在了他和路明非之間。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強大的血統優勢。”楚子航好像聽見這么一句話。

隨即，那個領頭的人雙手上抬，像是捧起來了一個什么東西一樣。

“眾生百相，心魔如虺。”楚子航聽見這么一句話。

緊接著，他的面前就被一片迷霧遮蓋住，楚子航回頭看向了湯姆羅，他茫然地看向了周圍，黃金瞳忽然熄滅，他背后的箱子之中，忽然滲透出了一絲詭異的光芒。

“嘻嘻嘻哈哈嘻嘻。”那種怪異的笑聲再次襲來，周圍的那些身影也開始扭曲，它們像是毒蛇開始蛻皮一般，一個個“東西”開始在霧中從人類的軀殼中蛻皮而出，迎來了“新生”。

虺這個字在甲骨文中最開始指的是有毒的蝮蛇或者是其他的小蛇，楚子航知道這個字的出處，他只是才意識到那個心魔如虺的虺不是灰燼的虺，而是虺尵的虺。

那些東西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在嘶吼。

他忽然聽見背后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接近，像是鱗片劃過草地的聲音，蛇信子在翕動，緩緩從背后接近獵物。

他猛然回頭，一雙泛著青白色的瞳孔出現在了楚子航的眼睛之中，他們幾乎是臉貼著臉。

這雙眼睛像極了《釜山行》里的喪尸……哦，楚子航沒看過，但是他幾乎是瞬間屏住了呼吸并后撤了一步。

在扭曲的湯姆羅背后，那份牛皮紙文件掉落在地上，好在沒有散落開，而那個箱子卻摔開了一條縫隙。

里面透出了純粹的紫色光芒，在周圍陰沉的灰霧之中像是潘多拉的魔盒。

忽然，湯姆羅動了一下，他抬起了手，像是想要摸到楚子航，但是對方已經和他拉開了距離，因此他這注定是徒勞無功。

他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過了幾秒，湯姆羅的手收了回去。

“嘻嘻嘻哈哈嘻嘻。”一陣笑聲從湯姆羅的嘴里發了出來。

他的瞳孔忽然恢復了清明。

“救……”他的舌頭僵住，后面的話留在了口中。

隨后，他的身體開始像蛇一樣扭曲，仿佛在灰霧之中有一個印度舞蛇人一樣的家伙正在吹著笛子，而他正在跟隨著音樂緩緩起舞。

“嘻嘻嘻哈哈嘻嘻。”隨著笑聲越來越大，湯姆羅的眼睛開始移動在整個腦袋上運動，像是在找尋合適的位置，而耳朵緩緩沒入皮膚，鼻子縮回來了鼻腔只留下兩個小孔，嘴巴開裂，變得像是蛇一樣的長吻。

他的雙手雙腿融入了軀干，開始在地面上游弋。

楚子航再次退后，然后轉而變為了從圓弧狀路線接近任務目標。

“該死的！楚子航的信號和湯姆羅的信號同時消失了！”曼施坦因狠狠地捶打了一下控制臺。

“我相信他。”施耐德說，他的聲音嘶啞但是相當堅定，“路明非的通訊雖然被阻斷，但是可以檢測到他頻繁使用言靈，戰斗并未結束。”

古德里安教授則是跪在一邊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你在這兒干什么？！”曼施坦因回頭一眼就看見自己的老朋友跟在禮拜一樣跪在地上。

“我在祈福，你不要說話。”古德里安擺了擺手，“那是中國，我在給玉皇大帝發愿。”

曼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發愿”是什么意思，最終沒繃住笑出了聲。

曼施坦因轉過了頭去，根本不想再理眼前的這個家伙。

路明非的黃金瞳燃燒了起來，他就沒見過這么獵奇的陣法，雖然不是很強，殺傷力也不是很足，但是它就跟牛皮糖一樣惡心人。

“路明非，小心些，這個東西對于血統優勢不足的人會有認知影響，可能會被同化，我們不能再繼續向前了。”他的耳機里面傳來了酒德麻衣的警告。

路明非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心中已經明白這幫家伙純粹是有備而來，剛剛酒德麻衣緊急向蘇恩曦要求場外援助，解析的結果來看這個玩意是一個相當復雜的陣法，其核心就是那個實質化的權柄，這個東西更像是對那個東西長年累月的研究之后得出的科研成果，而不是什么他媽的臨時想出來的東西。

“他們在拿我們做實驗？”路明非啐了一口，問道。

“看來是的。”蘇恩曦的聲音傳來，“這個東西很不完善，應該只是為了讓你們來看一下還有什么技術上的不足，真正的核心預設應該也不是那個實質化的權柄，畢竟那個東西只有融合吸收了之后才能發揮出真正的作用。”

“我靠。”路明非咬了咬牙，“那我也得把師兄救出來，刀山火海都得去闖一闖啊。”

“就算是因為師兄假期給我做飯吃我都得拼了！”

林海猛然震顫了一下。

一輪巨大的黑色太陽緩緩從林海中央升起，周圍一切靠近它日冕環的物體全部都直接變成了灰燼，沒有什么能阻擋它，它的存在就是為了毀滅一切。

“消失。”少年宛如天神一般下令。

太陽緩緩移動向前，林海中云霧翻涌著，像是有什么正在孕育的東西忽然察覺到了危險正在掙扎著要抵抗這毀滅的力量。

“嗤啦。”像是布帛被撕裂的聲音傳來，一只血紅色的眼睛出現在了云霧的中心。

它眨了眨，看向了緩緩靠近的黑色太陽，緩緩張開了巨口。

“這東西……”路明非皺了皺眉，他感覺到它澎湃的力量與強大的“靈”，可是路明非完全感受不到這個玩意的龍血力量。

娜迦。

娜迦是印度梵語蛇的意思，也指一種人首蛇身的神。

在翻譯佛經時，佛教徒將naga譯成了龍，將nagaraja譯成龍王。佛典所說那伽為一種長身、有鱗、無足的蛇形的半神之物，為八部眾之一，蛇類之長，但是與中國傳統的“龍”的概念不完全相同。

“這個玩意……也能叫龍？”路明非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但是看它這個樣子，可能也就是個達到了次代種級別的戰斗力，對于他和繪梨衣這種的超級混血種來說，雖然不能說是路邊一條吧，但要整死也不是很困難。

他不是很能理解對面放出來個這玩意的目的是什么。

巨蛇警惕地看著路明非，像是在蟄伏著等待獵物靠近。

“Something For Nothing。”路明非緩緩地念出了這句作弊碼。

翻動著赤紅色的云層開始在天空中匯聚，空間開始裂開縫隙，路明非握著長刀，冷冷地看著下面游動的娜迦。

“速戰速決，我們先解決里面的人……那個家伙，我能感覺到，娜迦抵擋不了他，真是個怪物。。”密林之中忽然傳來了人類低聲的議論，在簡單的一個“嗯”字過后，密林中再次恢復了平靜。

“噗嗤！”

血花四濺，楚子航拼盡全身力氣將之灌注到刀刃之中，但是刀身仍然沒能完全切斷面前的“東西”，他深深陷在血肉之中。

左方忽然有一股氣流襲來，楚子航沒有回頭，直接將身子扭轉，拔出了村雨，躲開了一只蛇頭的攻擊。

楚子航現在其實有點狼狽。

他周圍全都是已經被燒成焦炭的尸體，還有許多被砍下了蛇頭的怪物。

而他的面前，則是一個看一眼就會san值狂掉的怪物，無數的由人類變成的怪物扭合在一起，組成了它的九個頭部，它的額頭上是一個不規則的紫色晶石，深深地嵌入進了它的頭顱之中。

它不斷地發出“嘶嘶”的聲音，游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惡心的墨綠色黏液。

似有所感，楚子航抬頭望去，九個完全隱沒在黑色外袍之中的影子懸浮在那個怪物的九個頭顱上空。

隨著一陣搖鈴聲響起，一句句晦澀難懂的咒文開始在密林之中回蕩，那個九頭怪物開始焦躁不安地咆哮。

一個巨大的混雜著紅色與紫色的法陣出現在了地面上，花紋極其繁復，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在畫紙上亂涂亂畫出來的一樣。

緊接著，無數的地刺、冰棱、水彈、火球鋪天蓋地地襲來，這是道術中的最常用也是最基礎的手段，目的就是為了壓制對手讓其無暇釋放言靈或者是發動威力巨大的符咒。

同時，幾個手持軍刺的人從四面八方沖楚子航襲來，他們的眼睛中都是黃金色的光芒。

楚子航想要揮刀格擋，他一面維持著君焰造成的火墻已經嚴重消耗了體力，現在他已經沒有能力再次制造一面火墻來進行防御。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面前的空氣變得粘稠了起來，村雨在其中像是在深海一樣，變得無比緩慢而沉重。

細碎的風刃夾雜著刀光沖他襲來。

楚子航強行扭轉身體，他知道自己已經避無可避，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減少自己受到的傷害。

可是預想之中的沖擊并未出現，反而是一陣沉悶的“咚咚”聲傳來。

緊接著，他右手的刀刃也猛然一輕，楚子航抓準機會直接向后高高躍起，脫離了戰場中心。

踉蹌著落地之后，楚子航這才有時間抬頭看是誰救了他。

一個同樣隱藏在黑袍之中的人出現，手持一把巨大的鐮刀，和他看起來有點嬌小的身形有點不太匹配。

一塊巨巖擋在了剛剛楚子航站立的位置。

楚子航看向了半空中半路殺出的家伙，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就像是他們好像很早以前就認識一樣。

這種感覺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舊友重逢，在人流之中忽然碰撞，然后對視了一眼驚訝地看著對方。

“退后。”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響起，無形之中，楚子航感受到了“靈”的涌動。

周圍的大地開始顫抖，仿佛下一秒空間就要崩碎。

耳邊傳來了咆哮和嘶吼聲，那聲音很怪異，和楚子航印象中所有的生物吼叫聲都不一樣。

像是夾雜了蛇吐出信子的聲音以及巨龍的咆哮。

一個無形的領域擴散了出去，那懸浮在怪物九個頭顱上的身影忽然身形一滯，緊接著他們齊齊開始念誦咒文，兩股截然不同的“靈”開始在虛空中碰撞翻涌。

楚子航勉強站了起來，周圍的一切好像扭曲了一下，然后又恢復了原樣。

但是就在那扭曲的一瞬間，楚子航看見了被停在遠離戰場之處的帕拉梅拉以及昏迷倒地的湯姆羅。

他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損失了這樣一個精英專員，對于學院而言也是一個相當慘重的代價。

更何況，即使他犧牲，現在目標也未必能送到學院那里。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和那些人對峙的黑衣身影，楚子航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但是既然出現在了這里，那么很大的可能還是對任務目標感興趣。

那個由無數的人蛇組成的巨大怪物隨著兩方的“靈”不斷碰撞開始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不斷有蛇抽搐著從它身上脫落下來，然后在劇烈的掙扎之后變得僵直。

“你們還是這么惡心。”黑衣身影說道，“這么多年過去，一點長進都沒有。”

“復制出來的東西，永遠都留著低級而惡心的血液。”

地面上的紫色光芒變得更為強烈，整個法陣開始緩緩的轉動起來。

“殿下，我認為……我們準備了這么長時間，就是為了竊奪這份權力，因此……”一個黑影說道，“我認為相比于其他的，您還是關心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吧。”

周圍的一切忽然靜止了一下，樹木、蟲鳴、風聲全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緊接著，在楚子航的視線內，無數狂暴的“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開始轉動，并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那九個身影緩緩地飄離了那怪物的頭顱上方，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忽然，整個漩渦停滯了下來，在它的正中央，一個赤紅色的眸子睜開。

領域猛然碎裂，一個巨大的蛇頭從空中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無邊無際的黑色火焰燃燒著領域的每一寸角落。

半空中手持長刀的人影略帶著些恍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黑色的血液從刀尖上滴落。

“我靠……真他媽惡心啊。”路明非喃喃道。

下一秒，那個由人蛇扭曲而成的怪物忽然消失了，一個長著密密麻麻鱗片的長條身影迅速從法陣中央騰空而起。

它的腹中閃爍著紫色的光芒，它的身體粗壯到幾乎遮蔽了月光，它的身長好像能夠環繞整個世界。

它用冰冷的赤紅色眼睛傲慢地看向了周圍的一切生命。

它的靈無比的強大而狂暴，它就是他們這么多年來最強大的成果。

“守門者”、“赤道之環”、“失落之神”。

它是猩紅娜迦。

作為大地與山之王的絕對反面而誕生，是真正的集合了一切悖謬的生物。

“這就是我們的作品。”為首的人微微躬身，笑了笑。

“不知道您覺得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