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梅拉的引擎咆哮著，像是一道流光穿過了已經漸漸隨著天色變暗的高速路，中間車就停過一次，是楚子航要換作戰服，因此需要換人開車。

現在已經沒法和湯姆羅取得聯系了，根據他最后傳回來的消息來看，他應該是再次遭到了襲擊，襲擊者這次做了更萬全的準備，在混亂之中學院本部失去了和他的聯系。

而他們的失去聯系僅僅只是沒法和湯姆羅直接通話，每個執行部專員身上都會有追蹤定位器，方便派遣救援，根據追蹤器的反應來看，湯姆羅應該還活著，應該是通訊耳機之類的在高強度的戰斗中直接被打碎了。

幾分鐘后路明非將車拐進一條小路，這是昨天楚子航剛剛發現的捷徑，從這里比從高速上要快十幾分鐘。

越往前道路就越敷衍，到最后甚至路明非已經不知道這是修出來的路還是有哪個天才在高速路上堵車堵急眼了之后一腳油門直接開出來的新路。

因為現在路面上已經不是柏油馬路了，而是單純的土路。

“師兄，你這車……回家怎么交代？”路明非在這種時候甚至都不忘記說兩句來緩解氣氛。

楚子航看了一眼沾染了飛塵的車身，想了想，“沒事，回去之前找個洗車店洗一下就是了。”

路明非默默地看了一眼天色，心說這么晚了哪有什么洗車店還能開門，這個時間段還開門的一般都是水滸傳里那種黑店，進去之后問你要吃人肉包子還是羊肉包子。

好像是看出了路明非心里的吐槽，楚子航補了一句，“十點之前都是有洗車店開門的，我們卡在臨關門前就可以了。”

路明非想了想，好像反正也是那么個道理，因為現在才不到九點，只需要他們在半個小時之內解決戰斗，然后半個小時開車回去就可以了。

甚至他們還能在第二天上飛機前多睡一會。

但是路明非突然想了起來之前昂熱特意給他打的那通電話。

那個相當具有誘惑力的東西，那個具象化的權柄。

“師兄，你覺得我們會先對上哪一波人？”路明非將發動機熄火，和楚子航下車。

楚子航手上動作根本沒有停，利索地打開了后備箱，然后從里面抽出來了兩個長條盒子，直接扔給了路明非。

“你的刀。”楚子航緊接著就打開了那個盒子，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月亮的光輝灑落在地面，寒霜一樣的刀身映照著月亮，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路明非也抽出來了刀，和楚子航的村雨不一樣，玉龍明顯就是另一個風格，它是真正的戰兵，看起來就比優雅肅穆的村雨猙獰了不知道多少倍，它天生就是用來殺戮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第三波人，那群道士和混血種，他們一直緊追不舍，對于那個東西，他們好像是勢在必得。”楚子航說。

“走吧，我們得進入預定位置，埋伏總比正面對敵要強很多。”

路明非點了點頭，但是還是微微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哪來這么多人都和學院作對，我怎么記得學院好像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混血種組織呢？”

楚子航忽然腳步頓了一下，但是路明非沒注意到這一點，他看見了不遠處在月光下和晚風中微微搖動的一簇紫色花朵。

“要是沒有任務我就把它帶回去了。”路明非咕噥了一句。

“總有人想鋌而走險，就像是那么多人都在買彩票想要一夜暴富，這是一個道理。”楚子航忽然出聲說道，他的打斷了路明非的思緒，“你還記得白義晨么？他們一開始其實就是兩個血統稀薄的混血種，為了一步登天選擇接受了那個叫做“塵世君王”的計劃，所以最后才變成了那樣的怪物。”

“其實如果按照他們的計劃一直生活下去的話，十年二十年后沒準他們已經變成了那座城市里面有頭有臉的富商。”

路明非愣了一下，但是他隨即咧開了嘴，“沒辦法，時也命也，那么多人不是也注射了么？也有很多和藥劑有適應性但是沒有那么完美的混血種，不但獲得了進化而且沒有丟失理智甚至還獲得了進入學院的機會么？”

“聽起來就像是宿命，不是么？”說話間，兩人就已經到達了之前他們的預定阻擊地點，周圍相當安靜，他們現在也不太確定湯姆羅的位置，因為作戰耳機其實就是最精準的定位裝置，他們身上的那個是備用的，因此一般都會有兩三秒的延遲，而且只有執行部能接收到這個特殊的信號，而因為路明非和楚子航是臨時征調的學生專員，因此執行部也來不及給他們配備能接收到這種信號的裝置，只能通過諾瑪隔一段時間向他們播報一次湯姆羅的位置。

“你聽過北宋嘉佑二年的科舉考試么？”楚子航忽然回頭對路明非說。

“北宋嘉佑二年？”路明非撓了撓頭，“師兄你別整我了，我高中時候就是理科生，文科成績真不大好。”

楚子航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那一年的科舉考試被稱為千年龍虎榜，因為很多名人都是那一年中的進士，包括耳熟能詳的程顥曾鞏蘇軾兄弟。”

“就像是宿命一樣，天下英雄齊聚于這一年集中涌現。”楚子航說，“這些人都是舉世無雙的天才，但是那樣的奇跡那一年出現了不知道多少個。”

“就像是今年，那樣適應藥劑的個體居然出現了兩個。”楚子航低聲說。

“什么意思？”路明非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栗，他腦子里面靈光一閃，但是緊接著又再次消失，他沒有抓住那一瞬間的明悟。

楚子航回過頭，看著他。

“中國分部里面埋藏了很多秘密，路明非，我們都面對過白義晨的本體，那樣的一個東西和當初君主給我們的壓迫感已經幾無二致，他什么都沒有帶走，他當時殺死了陳家的那個據點里面的所有人，吞噬了所有的藥劑，他已經消化完畢一切，為什么他沒有走？”楚子航說，“因為他在等宋視，我能感覺到，路明非，他就是在等，他在等我們把宋視帶到他的面前，這樣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他想要的。”

“他想要……宋視？”路明非忽然打了個寒戰，“師兄，你別這么嚇人……那是個怪物，又不是個男同，一個男的想要另一個男的是什么鬼？”

楚子航無奈地扶了扶額頭，他是個沒什么幽默細胞的人，因此他不知道為什么路明非總是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一些無厘頭的笑點。

“我是說，宋視就是他的另一半，對應了太極圖中的陰陽和王座上的雙生子……他不是需要宋視的幫助，他是要吸收宋視，得到完整的進化，到那個時候，他也許就可以和真正的掌握權柄的君主們對壘，甚至有機會奪取那些君主們的權柄和力量！”楚子航放棄了委婉的引導，而是選擇了單刀直入，直接告訴路明非結論，這樣能少很多無意義的對話。

“等等。”路明非終于收起了笑臉，面色變得罕見地嚴肅了起來，“師兄，你還記得宋視和白義晨的血系源流么？”

楚子航想了想，“大地與山之王。”

“對，大地與山之王。”路明非重復了一遍，他忽然想到了路鳴澤送給他的封神之路的知識。

對于所有想要走完封神之路的混血種而言，最快捷完成進化的途徑毫無疑問就是獲得自己血系源流的高位者的力量。

而他們都是大地與山之王的血統，相互吞噬之后，最接近的也應該是大地與山之王。

而湯姆羅手里，正好有著“海拉”完全進化的至關重要一環——實質化的“悖謬”。

這是小魔鬼透露給他的。

“混亂”和“失序”都不足夠概括“邏輯”的對立面，只有真正無解矛盾的悖論才可以完成對“邏輯”的沖擊和擊破。

這次的阻擊，他不相信白義晨會沒有一點兒動作，那很明顯不是他的風格。

“師兄，我覺得，敵人可能不止那三撥人……”路明非緊緊地盯著密林，他們的耳機中剛剛諾瑪給他們提示了最后一次湯姆羅的位置……就位于他們正前方，五百米！

“師兄，你知道封神之路的吧？”路明非幽幽地說，“你的血統被提純過……這是獅心會的秘技，或者說……叫爆血比較合適？”

楚子航絲毫未動，目視著前方，“你想說……白義晨也會出手？”

路明非輕輕摘下了自己的耳機，看了楚子航一眼，“師兄，校長前幾天和我特地通過一次電話……湯姆羅手里可不止一份資料那么簡單，他手里還有一個足以令所有混血種或者是龍類瘋狂的東西。”

微風吹過，路明非沒有再多說，楚子航的腦子比他的快，他們之間的默契也無需多言，路明非相信楚子航可以聽懂他的意思。

下一秒，一個穿著破破爛爛黑色風衣的人影沖到了他們的面前，他的身后還拖著一條鐵鏈，上面捆著一個牛皮紙袋和一個木頭箱子。

“你們……”他話還沒說完，兩道身影直接就沖他身后飛了出去，凜冽的刀光在月光下飛舞，熾烈的黃金瞳在眼眶中熊熊燃燒著。

兩頭咆哮著的火焰巨龍出現，分左右兩個方向狠狠地沖擊而去。

戰斗一瞬間打響。

對于路明非來說，他一交手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對方似乎有點畏首畏尾，而且很多攻擊都是槍械子彈，甚至沒有多少人是拿著冷兵器上的，他們好像有意和路明非保持著距離。

一道黑色的蓮花從半空中猛然綻放，在蓮花的中間是七支緩緩燃燒著的黑色蠟燭，看起來相當妖艷又瑰麗。

路明非面色一滯，他張嘴就要大喊出聲，但是下一秒那朵黑色蓮花就直接飛到了他的面前。

“我靠！”路明非直接將玉龍向地上一插，無數的黑色鎖鏈瞬間擋在了他的面前。

一個身影直接倒飛了出去十好幾米，路明非在被掀翻之后第一時間就想要通過將兵器插進地面之中減速，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足足飛出去好遠才堪堪停住。

但是還沒等他站穩，耳邊又傳來了“嘩嘩”的水聲，他幾乎是不用想就知道這是什么言靈。

“停！”路明非大喊道，“麻衣小姐，麻衣小姐，自己人，自己人！”

聽到這句話之后，對面的言靈釋放明顯停滯了一下，緊接著這群隱藏在陰影中的家伙總算是走了出來。

“路先生？”為首的黑衣人黃金瞳中相當驚訝，根本不像是演的。

“您怎么會在這里？”她說，聲音清冷又帶著一絲嫵媚，路明非不用猜都知道這就是酒德麻衣。

“領了個學院任務，比如要把那個家伙還有東西帶回去。”他咳嗽了兩聲，沒準備和酒德麻衣計較。

開玩笑，他的言靈辨識度有多高他不清楚酒德麻衣他們還能不清楚么？

看見他沖過來連言靈都不怎么放了，就在后面開槍，然后突然用“冥照”給他憋了個大的。

這玩意威力跟十幾枚火箭彈差不多的威力，要說里面沒有點私人恩怨路明非是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路鳴澤怎么跟你們說的？”路明非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如果追殺湯姆羅的是兩撥人，那么第一撥在他這兒就不算是個問題了，主要就是那幫道士和混血種的聯軍，他覺得要是不出意外，現在楚子航那邊應該就是正在跟那幫手黑的拼命。

“要我們盡可能帶回“悖謬”實質化之后的權柄。”酒德麻衣雖然報復路明非，但是在這樣的大事上還是不敢有絲毫隱瞞，立馬老實回答。

“那幫人跟你目的一樣的可能性有多少？”路明非又問。

“可能是，但是應該還多一點，就是把湯姆羅毀尸滅跡，不讓秘黨查到他們頭上。”酒德麻衣說。

路明非點了點頭，忽然問了一句：“那最后一撥人是什么來歷？你覺得他們想干什么？”

酒德麻衣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是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她才開口道：“我們不知道還有另一股勢力的存在，我們只察覺到了那群道士和混血種。”

路明非想了想，面色凝重了幾分，他回頭看了一眼，隊伍中一個明顯矮了一點的身影輕輕沖他揮了一下手。

路明非嘆息了一聲，沒說什么，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腰，然后提起了玉龍，“一會……你們跟在我身后，我會參與師兄那邊的戰斗，記得幫我看著點周圍，肯定還有人隱藏在周圍……防備些。”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既然是路明非下達的命令，酒德麻衣就得不折不扣地執行，她點了點頭，隨后做了一個手勢，她身后的戰士立刻換成了另一個隊形，跟在了兩人身后。

刀刃上沒傳來切斷骨肉的手感，反而像是狠狠地斬擊在了鋼鐵上一樣。

楚子航看了一眼周圍影影綽綽的人，皺了皺眉頭。

他還是有些輕視了這群人。

他本來以為他們就算是血統優勢沒有那么明顯，以他的臨場經驗要掩護湯姆羅離開也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

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群人的手段他從未見過。

湯姆羅在幾十秒前再次突圍失敗退回了楚子航身邊，但是和楚子航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不同，湯姆羅每次催動“影鋒”必然會擊傷乃至擊殺一兩個人。

但是從耳邊傳來的粗重喘息聲以及咳嗽聲楚子航就知道，湯姆羅的體力即將耗盡。

湯姆羅能一路逃到這里，除了他自身血統優勢相當明顯之外，還有就是他不斷地避戰，能跑就跑，能躲就躲，盡量減少和對方的交手。

雖然他們的手段層出不窮，但是真正能傷到楚子航的卻根本沒有幾種，現在楚子航的體力以及對“靈”的操縱能力更為強大，“君焰”在兩人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焰領域，狂風夾雜著火焰讓那些人影竊竊私語起來。

雖然他們的能力不足以迅速擊殺楚子航，但是好在他們的人足夠多。

從他們很多人的身上，楚子航甚至沒怎么感覺到“靈”的存在，純粹的耗材而已，真正的高手仍然躲在幕后，等待著耗材們消耗獵物的體力。

而且這群人保命能力也是出奇的強，自己每次用村雨砍中他們的時候，都會有一抹青色光芒出現，隨后就是金石交鳴之聲。

用君焰倒是能直接造成有效擊殺，但是頻繁催動言靈最終造成的結果也是和湯姆羅一樣。

“要不賭一把？”湯姆羅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黃金瞳中兇光畢現，“我給你開路，然后你用火焰幫我減少前方的阻力，我們直接就找你的同伴……或者撤退！”

他將鐵鏈再次鎖緊了一些，“還是我們在這里僵持？”湯姆羅抬頭看了一眼西方，“他們那里的戰斗好像不是很激烈。”

楚子航看了一眼村雨，天色更暗沉了一些，隨后他掃視了一圈仍然在圍著他們的那些黑影，說道：“那就賭一把。”

緊接著，火焰升騰而起，沖那些黑影猛撲過去，湯姆羅的黃金瞳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熾烈金光，幾乎是在一瞬間，遠處的那些道士和守衛全都無聲地倒下。

太快了，甚至讓他們的保命手段都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青色光芒此起彼伏。

“快！！！”湯姆羅回頭大吼，“我看見你們的車了！”

光焰幾乎是緊接而來，所有敢于撲上來釋放符箓或者言靈的人全都變成了焦炭。

這樣的威力甚至讓楚子航自己都愣了一下。

好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火焰變得越來越強大了，甚至自己沒爆血的狀態下也比原先爆血后的更為強大了。

這很奇怪。

近了，帕拉梅拉已經近在眼前了。

雖然車比不上影鋒的極速，但是只要到了車上就可以不用頻繁發動言靈，兩人也有個喘息的機會。

“路明非，現在向車輛靠攏，我已經接應到專員了，我們現在立刻撤退！”楚子航在通訊頻道說道。

對于大多數的混血種組織而言，在城市里進行追逐戰是明顯不明智的，不論是哪一方都不想要讓龍族和超凡的秘密暴露在世界的目光下，所以一般來說，只要是腦子正常的組織，就算是特別特別重要的東西，也會選擇在運輸途中嘗試截取，而不是窮追不舍。

但是路明非沒有回答楚子航。

“嘻嘻嘻哈哈嘻嘻。”一陣怪異的笑聲從耳機里傳來。

楚子航猛地停下了腳步，湯姆羅回頭，看到楚子航停下，大吼道：“你在等什么？為什么停下！”

緊接著，那些身影像是幽靈一樣追了上來，它們的速度看起來不快，但是卻給人一種無法擺脫的感覺。

“嘻嘻嘻哈哈嘻嘻。”那些影子都發出了一樣的笑聲，像是孩子們天真的笑聲，又像是妖魔對凡人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