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考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我還是每天晚上偷溜到他家里補習，還是每天昏昏沉沉地在課堂睡得不亦樂乎，還是每天都遲到被罰站，偶爾撒點小謊裝病，小日子過得還算舒坦。每次模擬考名次都有上升，我可算是熬到頭了。在這么緊張的氣氛下，老天爺算是開了眼，暴雨侵襲我們的小城，我們學校很榮幸的被淹了，水能沒過我的膝蓋，我們破舊的教學樓岌岌可危，學校領導研究決定給我們放假。我興奮地打電話給我媽。“快接我來，我們學校被淹了，放假了。”結果，萬萬沒想到我冷酷無情地老母親居然說路上水太深，車開不進來，要我這小胳膊小短腿兒的自個兒走回去。我撐著一把傘絕望地站在樓梯口，看著別人家的孩子被一個個的接走。我賭氣地回教室繼續坐著，想著雨再大點兒淹死我算了，可是貪生怕死的我又有那么一丟丟害怕，反正怎么著都是糾結，我就干脆不走了。慶幸的是，我不是唯一的。還是有那么幾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陪我一起受苦，稍微心理變態地舒坦了一會兒。我暗中觀察雨勢，嗯，越來越大了。離淹死不遠了，這么想來是該跑了，別就這么葬送了我這一條稀有的小命兒。我拿著傘剛準備跑，他出現了，渾身淋得濕透透的，褲腿卷的老高，還沖著我笑。那個樣子的他看上去特別傻又特別帥，那個時候的我心里特別暖又特別想哭。我跑過去抱住他，完全忘記了教室里老師同學的存在。“你怎么來了？”“聽說你們學校被淹了，放假，我就過來碰碰運氣。”跟我要好一個女生跑過來八卦，“誰呀？”我松開抱住他的手，看見我們班主任兇狠的眼光，故意放大音量，“哦，我哥，表哥。”那個女生仍然不死心，完全沒看清形勢的嚴峻，還作死的問我：“真的假的，你跟你表哥這么親？下這么大雨跑過來接你。還穿著一中的校服。”我這才注意到沈彥今天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校服，別說，他這樣穿還挺……清純的。我撲哧一下笑出聲。“哦，沒有，我媽說她沒空來接我，正好我表哥請假出來了在這附近，就讓他過來了，你真別多想，真是表哥，親表哥。”在班主任和同學們審視的眼光下我拉著我“表哥”落荒而逃，又是那個樓道口，只是這一次我不用再羨慕別人了。他上下打量我：“表妹，把鞋脫了。”他蹲下身的同時我本能地往后退：“你要干嘛？”他扯著我濕噠噠的褲腳用力擰了幾下，然后給我挽得老高，“你鞋子里面都是水，脫了拿著。”我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沈老師，我脫了光腳走啊？”他一副懶得和我廢話的樣子，半蹲彎腰，“上來。把傘撐開了。”我樂呵呵地往他身上蹦，我聽見樓上八卦的人在叫我，可是我一向重色輕友，懶得搭理，我認真地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鞋。不安分的我在他背上動來動去，“沈彥，我重不重？”“重。”“沈彥，你累不累？”“累。”“沈彥，我好喜歡你啊。”“嗯。”“就這樣？”“嗯。”“唉，你太無趣了吧，我說我喜歡你哎，你就這個反應？”“我知道。”“我問你哦，如果我今天先走了怎么辦？你不就撲了個空，白跑?”“沒事。”“什么叫沒事？”“我說了我只是過來碰運氣。”我呆呆地趴在他的背上，看著他踩過每一個沒過他小腿的深水區，頭發像西瓜皮一樣耷拉著滴著水珠，我知道他肯定是出來的很急所以沒拿傘，我知道他一定是因為太擔心我才忘了給我發短信，這樣不理智的他真的很帥。我故意貼近他，說話時唇瓣有意無意地碰觸他冰涼的耳朵，“謝謝，沈大傻子。”“哦，對了，那個，我把客房裝修了一下，以后那是你的房間了，墻紙是你喜歡的紫色，衣柜和我房里的一樣，床墊什么的都弄好了，也放了梳妝臺，你不喜歡到時候再換，拖鞋，睡衣，浴袍，浴巾，水杯，牙刷……都換新的了，你看還有沒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說。”我又撲哧一下樂了。想必這家伙是害羞了想轉移話題，一次性說這么多話明顯不是他的風格，通紅的耳朵更暴露了他慌張的內心。還給我裝若無其事，真是可愛。不過我這個人就是很惡趣味，他越不想說我就越想聽。“沈彥，你喜歡我嗎？”“你覺得呢？”“我不想覺得，我要聽你說。”“你不是知道嗎？”“我不知道。”“你會知道的。”如果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你是絕對無法和這個沈木頭溝通的，我能活到現在還真多虧了我們家那位齊大破嘴，我的血早就在他身上吐完了，到沈彥這兒，我功力足夠深厚。臨近排水系統比較好的大馬路，我仿佛看見了我家火紅的雪佛蘭二手車停在路口，我連忙叫停。“注意，一級警報，前方發現敵軍車輛，酷似我家的二手雪佛蘭，我近視眼兒，看不清車牌號，請求支援。”他歪著頭看著我笑：“報告長官，湘G80398.”“哎呀，糟了，前方車輛已確認為敵軍車輛，注意隱蔽。”“所以怎么辦？”“你傻呀，放我下來唄，你躲好啦，我要沖出去了，你記住，革命是不會失敗的，我先走一步了。”我把傘遞給他，光著腳就撒開了跑進我家的二手雪佛蘭。我心狠手辣的老母親還在數落我，我看到窗外不遠處那個撐著傘的高個子傻瓜對我揮手，我又樂了，好嘞，這一下回去得被我這老母親念一天了。“剛給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被你表哥接走了？陳藝嗎？”“他怎么可能來接我？”我心虛地想著措辭。“那誰接的？”“就齊非唄！齊非把我送到口子上就去網吧打游戲了。他就喜歡占我便宜，非說是我哥，真是，給他臉了！”“這么大雨，還去網吧！你也不攔著，我打電話給他媽。”我慌亂地阻止她，“哎呀，別打了！他爸知道又要打他了，我不能恩將仇報吧，他大老遠把我從水牢撈出來，我還告狀讓他被打一頓。”我急著轉移話題，“你不是說不來接我嗎？”“是不準備來的，淹死你，沒人氣我，我還能多活兩年。”“那你還來。”“我后來又仔細一想，太虧了，養了你這么十幾年了啥還沒得到就讓你死了不劃算。”“切。你不來我也能自己走回去。”我和我的老母親永遠都是水火不容，一見面就得吵架，反正就是無法共存在一個空間里。這些年來我被她打的都習慣了，都想過自殺好多回，最終還是沒舍得死，但是打歸打，吵架歸吵架，我們彼此心里都清楚有多愛對方。或許這就是我們特有的相處模式，或許這就是我們表達愛的方式。說巧不巧，我剛放個小假，夢佳姐就找上我了，很多天沒見，她顯得異常憔悴。我記得我跟她剛認識那會兒她可好看了，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白白的皮膚，小小的臉，就跟洋娃娃一樣。我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話就是一直哭，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也不說話。我還是很有耐心地陪了她兩個小時，她才終于開口，可這一開口就是重磅炸彈。“我懷孕了。”我的天，開什么玩笑？她才多大？十六七歲的年紀，懷孕？我不知道作何反應，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夢佳姐，這可不能開玩笑，你現在，哎，怎么會？”話還沒說完，她又開始哭：“我被他騙了。我也不想的。”“誰欺負你了？報警，我們報警。”“我是自愿的。”我氣不打一處來，杯子說摔就摔了。“你怎么會這么傻呢？我跟你說，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這個孩子不能留，你還這么小，你怎么能？”“我告訴他了，他家里人也知道了，他媽媽找我，讓我把孩子流了，說他們家丟不起這個人，說我是不要臉的狐貍精，我不肯她就踹我肚子，我這兩天去找他，他們已經搬家了，他同學說他轉學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那你家里人知道了嗎？”“知道。我媽說如果我不把孩子打掉她就當沒生過我。我一時沖動什么也沒拿就從家里跑出來了。”我思來想去還是不想讓她留這個孩子，她畢竟還這么小，孩子生下來了怎么辦？我拉著她就要往醫院去，她走到門口突然就給我跪下了。“他還這么小？他又沒做錯什么？我不能這么殘忍地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她扯著我的手哭，她說她不舍得，她求我不要讓她的孩子死掉。我向來心軟，也沒強迫，畢竟孩子是她的，我們外人不能干涉。我握著她的手：“你想好了。真的要留？”她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留。”我真的是恨鐵不成鋼，索性不管了。“我只能跟你說，這孩子你生下來才是受罪，你現在養自己都費勁，還要一個人養這么一個孩子？你是在賭。你在拿你的青春，你的人生賭。”我跟她苦口婆心了老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改變她一絲一毫的想法，也知道她是無路可走了才會來找我，總歸不能看她流落街頭，我托朋友替她租了一間小屋，把所有私房錢全塞給她，雖然我能幫她的不多，但是我想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她。沒過幾個月，她告訴我，她媽媽真的把她從家里戶口遷出去了，鐵了心不認她。他爸爸給她把行李收好，偷偷給她包里塞了一張銀行卡，他哥時不時拿著營養品過來看她。其實，我挺佩服她的勇氣的，為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與全世界為敵，為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放棄了本該燦爛美好的未來，后來我問她當初為什么一定要生，她告訴我，她能感覺到那個小生命在她身體里的存在，是這個孩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她告訴我那是一種出于本能的母愛，她想保護這個孩子。孩子生下來之后，取名邢思琳。是個女孩，思是思念，那個男人姓林。我把這件事告訴給沈彥，他罵我不該任由夢佳姐把孩子生下來，我不知道我怎么跟她解釋一個女人出于本能的母愛，我不曾擁有過，也不知從何而說。我說如果我是她，我不確定我會不會留這個孩子，但是我一定不會讓那個男的好過。他問我怎么個不好過法兒？我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架勢說，欺騙我的下場就是死無全尸，大不了同歸于盡。我是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受苦的，我過得不好，他就得比我慘上一萬倍，憑什么他就可以逍遙快活，我要受罪？我才不會像夢佳姐那么傻。說著說著我就掐上他的脖子：“你會不會騙我？”他看著我笑的很壞，“你猜。”我盯著他很嚴肅，掐著他脖子的手用了一些力：“沈彥，你要是敢騙我，我就像這樣，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