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謨引薦莫秸掙了二十五貫,天天招待米飯稀粥不合適。
所以車廂雖然裝得很滿,但到了盩厔縣又讓滕元指路,買了一只羊兩只雞及一筐雞蛋。
正月十九中午,馬車停在就峪溝前。
滕元剛一下車,晃眼看到斜前方山坡林后,有一片若隱若現的房屋。
好家伙,難怪你背一筐山貨,能娶回美貌小娘子。
敢情家大業大,出門在外扮豬吃虎?但為何寧愿步行,也不愿花錢坐車?
或許他只是這大戶家的雜役?
一定是這樣!
短暫思忖,滕元看到搬下車的一地行李,即熱情表示要幫忙。
“莫先生,你家是不是那邊?我幫你送回去。”
“不是,不是。”
莫秸忙擺手否認,自嘲笑道:我哪有這樣好房子?我家在溝里山上,只有一間小茅屋,還得走上幾里山路才到,我們人多拿得全,不勞滕兄費心。”
“溝里山上?哦...”
滕元聞言一愣。
他還想認識個大戶,沒想到莫秸根本不住這兒,難道真是他個人魅力?
就在此時。
莫秸將被子綁在背簍上,輕松一提背在身后,然后一手拿著一匹布,一手拎著一根羊腿。
他一個人拿走大半行李,其余人除了隨身小行囊,就多拿了自己一床被子。
生得好看,力量還大?
老天爺指定偏愛你!
滕元雖然羨慕,但他駕車離開前,還不忘穩住回頭客。
“幾位客官,下次如果要用車,就到盩厔縣尋我,給你們優惠。”
“好,辛苦了。”
莫秸招呼完剛一回頭,就見李謨對公孫昔提議:
“這車夫為人熱情,等幾天我們回去的時候,不如一起包車先到洛陽,然后再各自租驢回家?”
“我看行。”
公孫昔頷首答話。
莫秸這時堆起微笑,指著前方問李倩、李蘭:“后面山路需要步行,你們兩個沒問題吧?”
“沒。”
“沒問題啊,不就是來爬山么?”
“那就出發!”
......
幾人跟著莫秸向前步行,不一會行至天泉苑入口岔路。
莫秸放下背簍,微笑說道:“你們在此等一等,我的狗寄養在這別館,現在順路把它帶回去。”
“去吧,我們看看風景。”
李謨揮手送走莫秸,就感到有人拉拽自己衣服。
回頭一看是李蘭,她小聲問道:“阿耶,莫先生要上門牽狗,為什么還拿著羊腿、布匹?”
“可能是幫忙買的...”
李謨不假思索回應著,公孫昔則有自己的看法,“只怕不是幫忙,而是莫先生有意送禮。”
“怎講?”
“我剛在峪前,看到山上有座道觀,而這別館建在道觀旁,應該是那位貴人所有,莫先生若是不打點,怎能隱居在這山后?”
聽了公孫昔分析,李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若非大娘提醒,我差點忘了此事,等等...”
“怎么了?”
“沒什么...”
李謨連忙搖頭岔開話題。
他突然想起莫秸酷似王維,而王維與玉真公主有傳言,這廝故意隱居在此,莫非為了那終南捷徑?
這莫維之,野心這么大?
李謨并不知道,莫秸的野心沒有膽量大,這廝雖然走上了捷徑,卻依舊選擇隱居。
要是得知了真相,定覺得不可思議。
有著同樣疑惑的,是別館的主事李卯。
剛剛峪前馬車停靠,就有望風小廝向他報信。
而孫卯趕出來察看之時,這段時間不咋興奮的小白,突然叫喚著沖向門口。
眨眼之間,莫秸就出現在門口,小白則瘋狂搖著尾巴示好。
孫卯以為要一直養那細狗,沒想到他這么快回來了。
依著公主的寬容性格,應該不會將其趕出長安,而莫秸當時沒拿飛錢,或許他身上的錢花光了,所以不得不回來?
他沒去找公主?
孫卯在原地胡思亂想,一時忘了主動上前迎接。
“老孫!過年好。”
“啊?先生過年好!”
“小白這段時間,讓你們費心了,這是我從長安帶回...”
莫秸邊走邊打招呼,剛靠近就要遞出手中布匹。
孫卯哪里敢收?
他慌忙擺著手,向后退了一步,說道:“先生這是作甚?使不得啊。”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身上這棉衣棉褲,就是從別館拿現成的,還一匹布理所應當,至于羊腿更得收下,去年你們送米送肉,我這只是禮尚往來。”
“我們就是奉命行事,先生是公主的貴客,禮尚往來完全不對等,小人不敢收您的東西...”
“這是公主同意的。”
莫秸見孫卯執意不收,直接扯謊搬出李持盈。
孫卯這才放下戒心。
“真的?”
“這能有假?快收下吧,我還有朋友要招呼,不便在此久留。”
“哦,既是公主同意,那老朽收下便是。”
孫卯接下布匹、羊腿,立刻向院內一小廝招手,“快幫我拿進去,我送送莫先生。”
“不必麻煩,就此告辭。”
莫秸說完即轉身,打了個響指,“小白,回家!”
“先生家有客來,要是缺肉缺糧,盡管來取...”
孫卯對著他背影客氣喊話,莫秸只擺了擺手作出回應。
片刻后,門崗小廝關上門小跑回來,將路邊那幾人作了形容,孫卯聽罷眉頭蹙起。
來了一男三女,其中兩個年輕小娘子?
莫先生就一間茅屋,他背著公主想干什么?不過既然從長安來,或許也是公主的授意?
唉,弄不懂。
......
溝中山道上,李蘭不時蹲下摸摸狗頭,對待小白極為親近。
“莫先生,它身上黃白相間,為什么叫小白?”
“因為小時候全身雪白,但不知道為什么長變了,我叫習慣了就沒改名。”
“還能變顏色啊?”
李蘭一臉詫異,于是回頭問李謨,“阿耶,咱們家的黑旋風,怎么一直黑色不變?”
“它就是一只黑狗,還能怎么變?”
“那為什么小白...”
“沒那么多為什么,阿耶不是犬坊養犬人,你要問笛子怎么吹,我倒可以說清楚。”
李謨這生硬的回答,招來李蘭一個白眼回應。
“你教的曲子太難了,還是莫先生教的簡單又好聽。”
小姑娘轉身取出腰間竹笛,好似反抗父親般,吹起剛剛練熟的《荒》。
悠揚的笛聲,頓時在山谷回蕩。
莫秸尷尬一笑,急忙安慰李謨,“蘭兒童言無忌,其實我笛子吹得怎樣,先生最清楚。”
“呵呵。”
李謨不置可否,微笑反問:“郎君學笛子,時間不長吧?”
“嗯。”
“那你得學啊,你學的時間不長,就能作出《荒》這樣好曲,說明很有天分。”
莫秸有苦難言,心說我要是有天分,就不會自學那么久,才堪堪學會幾首曲子,現在還忘了大半。
“先生謬贊,我哪來的天分?何況隱居在此...”
“你是說沒人教?我這不是來了嗎?”
老李突如其來的話,莫秸根本接不住。
他此時表情奇怪,臉上好像寫著:哥們,你才能待多久啊?別給自己找麻煩,我真不是天才。
“你放心,別看蘭兒學得一般,但我其實很會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