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人墨客眼里,狎妓算是件風雅事。
以莫秸展露出的才學,本來在平康坊出沒也正常,但他既然下山來長安,竟然直接鉆入這歡樂場。
經過山里‘本地人’事件,清雪對莫秸印象變得極好,此時卻不能接受。
拿著公主的錢,來青樓逍遙快活,還不知會公主。
你要軟飯硬吃?
清雪畢竟是李持盈的人,對莫秸再有好感也要以公主為重,于是掌握情況即離開煙花地,連夜回公主府報信。
正月十六是放夜最后一晚,夜里賞燈的百姓人數達到高峰,而從平康坊回輔興坊一路都是最好的燈景,駕馬車出門的清雪全程被堵。
龜速堵到亥時末,清雪才精疲力盡回到公主府,那時李持盈已經宿下許久,就連飛燕也早早睡了。
兩貼身護衛的住處,就在公主寢房左右耳房,方便夜里有事響應。
清雪住左側耳房,她回屋正要寬衣解帶,尋思明天一早再匯報,但思來想去又合上門,徑直朝飛燕房間走去。
吱呀一聲。
睡夢中的飛燕驚醒,一個翻身抓住榻邊佩劍,朝門口嬌喝:“是誰?”
“我!”
“是你呀...”
飛燕聽到心下一松,丟掉佩劍將被子拉到頷下,慵懶地嘟囔道:“這都什么時辰了?有事明天說,替我帶上門...”
清雪沒有回應,只聽到吱呀再響。
飛燕還以為她關門走了,誰料清雪點燃房中火燭,邊說邊將榻上人拉起,“你這個年紀,是怎么睡得著的?快起來!”
“不是,你玩到現在才回來,有事明天再說嘛,我真困了...”
“玩到現在?”
清雪見飛燕要掙脫自己,手上的勁兒又上了三分,冷著臉抱怨道:“你知道我這一天,是怎么過來的嗎?這原本是你的活!”
“啊?不是玩?”
飛燕頓時清醒過來。
兩人坐在榻上各自介紹情報,這才發現莫秸沒去換飛錢。
清雪想不明白,喃喃說道:“根據我之前的估算,莫秸身上就七貫左右,來長安坐車吃飯住店都是錢,我今天在那聽翠樓,就站了一會就要半貫,他不換飛錢敢去逍遙?”
“匯通柜坊是官營,平康坊又是銷金之地,說不定能直接用飛錢?”
“有道理,那如何上報阿郎?”
飛燕看出清雪擔憂,眉心隆起想了想,說道:“阿郎待人寬厚,我想她不會責備?咱如實上報即可。”
“阿郎寬厚不假,但莫秸拿著她的錢逍遙,卻連個氣都不通,是不是太過分了?”
“自古才子多輕狂,而阿郎又對他很上心,我想應該能夠包容...”
“嘶...”
清雪深吸一口氣,然后頷首呢喃:“阿郎這段時間,還時常念叨他,你說得對,如實上報,睡吧!”
......
第二天,果如飛燕所料。
李持盈聽完波瀾不驚,只是淡淡說道:“人在長安就好,說明不是真隱士,等幾天錢花光了,就自然會找上門來。”
“哦。”
清雪、飛燕面面相覷,心說公主真是胸懷大,看來莫秸真走到她心里。
“對了,清雪。”
李持盈突然想到什么,又急忙作出補充:“你抽空多去幾次平康坊,如果遇上了就替我請回來。”
“啊?經常?”
清雪聞言愣了愣,好奇反問:“奴婢是在外面守株待兔,還是進到里面去等?”
“隨便你,等會去帳房多支點錢,用錢開路好打探消息。”
“沒有這個必要吧?奴婢只要亮出身份...”
“青樓亮身份?那像什么話?”
看到李持盈凝眉搖頭,清雪諾諾應下不再多言,之后即與飛燕使眼色離去。
明明是飛燕接下的任務,莫名其妙就到了清雪身上,到了屋外少不了抱怨幾句,不過李持盈這態度,讓清雪有了‘奉旨嫖妓’的錯覺。
既然是‘公款出差’,昨夜沒吃上的新式菜品,今晚總得嘗一嘗。
李持盈風輕云淡作出安排,伸手就有侍女遞來溫熱的茶水,這讓她想起天泉苑相處那幾天,莫秸就沒有這眼力見。
很多時候,李持盈還屈尊降貴,主動為他端茶倒水。
活了幾十年,她還是第一次主動伺候男人,偏偏莫秸還心安理得享受。
“你不會讓我負責吧?我這山野村夫可負不起,而且剛才是你主動的。”
莫秸嘴上這么說,實際也是這么做的,他到長安都不主動聯系,這讓李持盈感到被動。
飛燕推測莫秸還沒結賬,所以飛錢沒回到匯通柜坊,但李持盈比她多吃二十年鹽,想得也更為深刻。
莫秸才學過人,剛來就填詞作曲《定風波》,能在平康坊混不上飯吃?
再者。
很多窮書生都能寄居青樓,靠著相好的風塵女子供養著,莫秸憑著那張臉和結實的身體,定能在平康坊大殺四方。
“嘶...”
李持盈想得出神,手沒有拿穩茶杯。
咚一聲滾翻打濕衣衫,跟著摔在地上咔嚓脆響。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那侍女趕緊伏地請罪,“公主沒燙到吧?奴婢有罪...”
“不關你的事,本宮正想換件衣服。”
李持盈起身抖散茶水,但熱氣已順著衣物滲入腹部,刺激到皮膚。
平時失手無所謂,此時她正在回憶溫泉賞雪,頓時因這熱氣心猿意馬,腮邊顯現出紅暈。
你不是說長安沒自由?還不是屁顛屁顛來了?
等清雪把你接回來,就先關在本宮寢房半個月,省得婢女們暖被窩。
......
李持盈胡思亂想,清雪去青樓蹲人的當天,莫秸正坐著滕元的馬車,奔馳在往終南山的路上。
原本六人座的車廂,坐了莫秸、李謨、李蘭、公孫昔、李倩五人,卻還是顯得擁擠不堪。
除了莫秸采購的種子與農具,就是幾個人的被子比較占空間。
他家雖然有多余的床榻,但冬天的被子卻沒有多的,而五個人中有三個女眷,到山上共處一室不合適,莫秸打算和李謨睡涼亭。
正月山上不比夏天,即便晚上能生火取暖,但涼亭四面都會漏風,
李謨只是個普通中年人,他的身體素質趕不上年輕人,更趕不上吃了【粟之精實】的莫秸,所以這點被子都未必夠。
公孫昔曾提議到盩厔再買,但莫秸厲行節儉堅持要帶走,就這樣把車廂給填滿了。
滕元只收了六百車錢,并沒再收超重的行李費,并承諾會送到就峪溝前,算是給同鄉一個大優惠。
馬車奔跑在寒風中,滕元聽不清后面車廂里的竊竊私語,卻對照顧生意的同鄉心生敬佩。
他自問嘴皮子已經很厲害,沒想到這同鄉比自己還強。
雖然不知道莫秸掙了多少錢,但聽夏樹及岳母提過他‘入贅’之事,此時一家人應該是去他家里,或許不是入贅是娶妻。
人家憑一筐山貨一張嘴,就能娶回個美貌小娘子。
我家轉賣了豆腐店,砸鍋賣鐵、借遍親朋好友,才勉強湊足彩禮娶了夏樹。
與之相比,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