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秸吃完面,便摸出二十錢,置于桌案之上,說道:“既是滕兄家的面館,我就把飯錢付給你,來日回家若時間合適,就來此尋你坐車。”
“好好好,我給你優惠,對了...”
滕元將銅錢刨在手心,突然直起身問道:“小郎君夜里可有去處?”
“嗯?”
莫秸聞言很是警惕,心說你別還有朋友吧,一定要賺到老鄉的錢?旋即搖頭說道:“此時天色還早,我打算先四處逛逛,逛累了就找個旅店。”
“逛逛也好,不過你初來長安要謹記,聽到鼓聲就再也別出坊,夜里犯禁被抓要受笞打...”
“這我知道。”
......
兩人站在窗邊說話,夏樹突然從后廚走了過來,并打量著莫秸問道:“滕郎,你與這小郎君有說有笑,他是你在長安的朋友?”
“不是,他剛坐車來長安,又非要請我吃飯,我便領這兒來了?!?
聽了滕元的解釋,夏樹突然柳眉倒懸,責道:“既是盩厔的同鄉,人家花錢坐咱們的車,你還好意思讓人請客?有這么做人的嗎?拿來!”
“我...”
“嫂嫂且慢?!?
莫秸見夏樹奪走丈夫手中錢,連忙擺手拒絕并幫著解釋,“不是滕兄占我便宜,而是小弟占了他便宜...”
“原來是這樣,算你有點長進?!?
夏樹對著滕元點頭肯定,順勢把銅錢拍在他手里,同時熱心提議:“小郎君既然想省,又要在長安待上十天半月,就不要找旅店住宿,直接租房更為劃算?!?
“是嗎?”
莫秸一臉好奇之色。
夏樹大約二十七八歲,穿著雖然樸素但略有姿色,難怪把滕元吃得死死的,而且聽他們剛才的對話,似乎她做生意更厲害。
有鑒于此,莫秸不得不更警惕,你是要推銷拿傭金?
夏樹點頭解釋:“就拿眼前這延祚坊為例,最便宜的旅店也要五六十錢一天,而租個小房子一月才三百錢左右,待得越久越劃算?!?
“租房這么便宜?”
“也要看地方,延祚坊算最便宜的了,越靠近皇城租房越貴,不過相較于買房來說,租房的確劃算?!?
看到莫秸將信將疑,滕元又接話補充解釋。
“哦...多謝...”
莫秸拱手向兩人行禮,“今日天色已晚,我先找個地方休息,看看情況再說。”
“也好,不過小郎君如果經常外出,租房就別選在延祚坊?!?
“娘子說得對,延祚坊這邊魚龍混雜,要是平常家里不留人,就容易被賊人盯上,寧愿多花上倆錢,到別的地方去租?!?
兩夫妻一唱一和,倒是讓莫秸感到意外。
我這是誤會了?
“你們在此開店,應該知道哪個坊,又便宜又安全?”
“這個嘛...”
滕元面露難色,夏樹也蹙起眉頭,喃喃說道:“我們也不常來,這得問問家里人,小郎君若是著急,奴家這就去后廚問,不著急就明天再來?”
“那不急,多謝了,告辭...”
莫秸不知兩人是做戲,還在真誠幫自己的忙,但明面上表現得客氣,然后就背著背簍離去。
上一世被裁員去送外賣,看到了大城市的另一面。
大城市的邊緣區域,有許多類似延祚坊的地方,那里聚集著外來的打工人,環境、便捷等方面都相對差些,但生活成本確實低得可怕。
莫秸來長安想賺點錢,原本還想找老鄉指個門路,但滕元夫婦表現得太熱情,讓他不敢向兩人請教。
交淺言深,大忌。
再者,他們掙的是辛苦錢,莫秸沒興趣來此打拼。
這廝之所以背著山貨,并不是要拿到集市售賣,而是打算搭配做幾樣菜,然后再把菜譜賣給飯館。
賣配方賺快錢,總好過下苦力?
延祚坊這種地方,顯然找不到識貨的,但當時天色已晚,莫秸不打算走太遠,便在坊內四處閑逛詢價。
最后發現,無論住店還是租房,價格都與滕元說的吻合。
只是此時來長安的人多,延祚坊已經沒了待租房源。
莫秸遂出了延祚坊,到左側安樂坊走了一圈,發現同為靠近城門的坊,安樂坊的情況也相差無幾。
思來想去,還得找熟人。
于是他卡著宵禁時辰,回到延祚坊尋了個旅店住宿,店里遇到的房客形形色色,一看就是跑江湖的。
第二天除夕,莫秸醒來退了房,就直奔夏記面館。
到陌生城市辦事,他喜歡先安排好住宿,再放心出門做事。
這廝長得好看,又是滕云的‘同鄉’,夏樹便將他的需求記下,打烊后找她父母詢問,結果夏父一個老主顧,還真有一個閑置房源。
當日滕云在店里幫忙,夏父便帶著莫秸出門,到延祚坊西北的昌明坊,尋到那食客房主。
那處房源打掃得干凈,床以及簡單的家具都有,只需買床被子就能住,一個人獨居很合適。
莫秸看后很滿意,又跟著房主與夏父來到后廚,發現只有一個空灶臺。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夏父就主動提醒道:“一個人就別做飯了,況且也就租住一個月,鍋碗瓢盆米面柴薪都要買,不如在外面直接吃,要是嫌外面吃的貴,就到我店里去吃面,不說多么美味,果腹是沒問題的...”
“老夏說得很對,要是租住的時間短,自己做飯其實不劃算,不過你實在要做的話,可以找我借些?!?
“那行,就這么定了?!?
莫秸對這房子感官不錯,當即從懷里掏出剩下的半貫錢,先數了幾十枚自己留下,其余四百就是一個月房租。
就在兩人交易之時,突然傳來一陣笛聲,莫秸便側耳去聽。
房主笑著提醒:“小郎君休怪,隔壁住著一個小娘子,白天沒事就喜歡吹一會,但晚上是不會吹的,不會影響你休息...”
“無妨,還挺好聽的呢,反正不花錢...”
“哈哈?!?
莫秸幽默的回答,惹來房主大笑,忍不住當著老夏打趣,“小郎君說得是啊,這要是在平康坊,想要聽唱曲吹奏,你一個月房租,都是不夠的?!?
“呃...人家本來就沒錢,你說那些場所作甚?”
“男人嘛,總得有夢想不是?小郎君生得這般俊朗,在長安不會受窮的。”
“好了,人家就個老實的農家子...”
......
老夏雖然這么說,但莫秸可不是單純少年,他敏銳的從房主的話語中,發現平康坊不一般。
聽曲兒的地方,平康坊這個地名好熟,莫非是個娛樂場所?
真要和后世一樣,那種地方可是銷金窟,也是個來錢快的地方。
不過看那房主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