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長大要快點長大,她要自己回家……
她等啊等啊,終于在五歲那年李文英同意了她走回來,不過是要跟著楊嫂她們一起,雖然李茜有點不開心,但好在她終于不是留校的孩子了。
當天晚上王穎就來到了李茜家,“我媽媽說你以后放學和我們一起回來,是不是呀?”
李茜開心答道:“對!因為我長大了!”
說完她還拍了拍比她矮半個頭的王穎,“要不你和楊嫂嫂說一下,你不要她接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我認識路我會保護好你的。”
“我都長大了,媽媽親自承認的!”李茜揚了揚頭,得意的說道。
王穎搖搖頭,“我不要媽媽接我時會給我帶零食的。我們和大人一起回去安全一點。”
李茜聽后如同枯萎的小花瞬間蔫了下去。
“我們不去池塘邊沒事的……”
“哎,不是,我偷偷告訴你……”王穎神神秘秘的湊到李茜耳邊。
“就是回家時經過的那個池塘,是死過人的,我爸爸說以前有很多喜歡搶劫的土匪。
把他們抓到后就一個個綁在梯子上,梯子再綁石頭,把他們沉到水里淹死。”
李茜瞪大眼睛,“真的嗎,那里那么嚇人。”
“對,而且因為這個池塘很深里面的鬼都爬不出來,但他們會趁著小朋友路過時——
把他們拉下去!做自己的替死鬼,好讓自己出來。”
王穎認真說著如同一個小大人。
李茜明顯被嚇到了,她咽了咽口水。
“那……那我還是和楊嫂嫂一起吧。”
“對嘛,這樣我們才不會被拉下去。我跟你說我爸爸就遇到……”
王穎剛想繼續說下去,就聽到他媽媽在叫他,只好先停下來。
“我下次和你說哦,我先回去了。”
李茜看著王穎的背影兩只手做成喇叭狀喊道:
“那你下次記得和我說——”
每次王穎找李茜玩她都會開心很久,雖然王穎講的故事嚇到了她,但今晚她還是會做個香甜的美夢。
第二天一整李茜都期待著放學,她第一次覺得除了放學等媽媽以外的時間如此煎熬。
終于她等到了放學。
王穎朝站在教室門口的李茜招手。
“李茜快出來我媽媽來啦!”
“好!”李茜拖著書包就往教室外跑。
然而等她到了王穎那才發現等她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一群人。
她認識那些人,都是她家附近的鄰居,但她和她們不熟,更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
她有些無措,手捏緊衣角僵硬微笑。
楊嫂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出來了,那我們走吧。”
李茜點點頭:“嗯。”
一行人邊走邊聊著八卦。
“哎,我跟你們講王潤德小女兒在外面又找了一個。”
另一個婦女立馬應聲。
“那可不,那男的知道她有男人還心甘情愿為她花錢。”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楊嫂壓低聲音。
“我聽說她和家里那位最近在鬧離婚,急著給外面的野男人騰地方呢。”
“哎呀,誰叫人家長得好看呢,天生賤骨頭就會勾引男人。”
可能是覺得小孩子聽不懂,這群人在孩子面前毫無避諱的討論著。
這時王穎湊到李茜面前。
“李茜我們倆比賽看誰跑的快!”
李茜欣然接受:“我肯定跑的比你快!”
“切,我沒有書包我媽媽幫我拿著的,你背著書包跑的比我慢。”
說完就向遠處跑去,李茜也緊跟其后。沒過一會兒就追上了王穎,而王穎卻停了下來。
“哈哈哈,我追上你了,你跑的真慢。”
王穎一聽炸毛了。
“是我停下來你才追上的!”
“那你為什么要停?”
“前面是那個池塘我不敢去。”
“你是膽小鬼。”
王穎一聽更不樂意了。
“那你敢嗎?你也不敢去!你也是膽小鬼!”
他不信昨天聽他講故事那么害怕的人,今天會不怕這個池子。
她一定是裝的!他才是最勇敢的人!
李茜咽了咽口水,她確實有點害怕,但那股攀比勁讓她強裝鎮定。
她開口反駁:“我怎么不敢了,你是膽小鬼我可不是!”
說完她朝前方走去,在經過池塘時,她屏住呼吸,雙眼只敢看著前方,心里默默為自己打氣。
“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她還是不禁加快腳步,生怕草叢里伸出一只手把它拽下去。
等她完全過了池塘才重重呼出一口氣,回頭望去王穎早正在往回走。
再一眨眼他就消失在了拐彎處,李茜只能繼續往前走。
她心里想著她們走的好慢啊,自己要是提前很久比她們到家,再告訴媽媽,媽媽說不定會夸她厲害。
于是片刻后李茜從走變成了跑,在田沿上奔跑的她跑的又快又穩。
突然間兩堵肉墻擋住了李茜的路。
是兩頭老黃牛。
李茜想直接走過去,但老黃牛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一想到奶奶給她講的黃牛撞人的故事,她又退縮了。
可她不想等后面那群人過來,那太丟人了!
腦子一轉她想到一個辦法。
她后退一段距離再慢慢往前走,來掩飾自己在這不是因為黃牛擋路而是剛走到這兒。
后退再往前走,重復幾次之后,后面的人終于到了這。
楊嫂看李茜面前的牛,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這:
“喲,李茜,怎么不走了呀,這就是不和我們一起走的下場。”
“這孩子怎么沒看李文英來接她。”周圍有人問。
楊嫂掩面而笑,“她媽媽要是來接她,可就沒錢供她上學了。”
“李文英也是慘,聽說結婚后那男的不怎么好,好吃懶做。”
“哎你這話說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自己肯定也有問題,只是沒讓我們知道。”另一個婦人接話。
這時有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中年婦女打斷了她們的討論。
“別人的孩子還在這呢,你們說話也不避著點。”
“小孩子懂什么,不會說出去的。”眾人顯然都不以為然。
此時只要刻意觀察李茜就會發現,她的眼眸下藏滿了憤怒。
她們說的是她媽媽,她從她們的語氣態度上得出說的是她媽媽的壞話。
她抬頭,目光死死盯著楊嫂那張掩面而笑的臉龐上。
盯著那個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的婦人嘴角的痣上。
盯著每一個附和聲響起的方向。
晚風吹過,帶起田埂的濕氣,卻帶不走她眼中那無聲燃的怒氣。
她似乎要把這些面孔,一刀一刀,刻進她的骨頭里。
她低下頭,不再看任何人,手指死死摳進書包帶里,指甲陷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那巨大的憤怒和屈辱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只剩下一個念頭在腦中轟鳴:
記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