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她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腳下幾十米開外，消防車頂閃爍的紅藍光暈模糊成一片。

坐在天臺邊的李茜看著腳下的消防車，思緒慢慢拉回從前，自己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累這么不可理喻極端的呢。

或許是從初中開始或許是從高考沖刺開始，但無論哪個階段從來都只是更累。

抬頭望向遠方李茜的思緒再度回到兩歲那年。

“李茜你快過來，這里有好多蝌蚪！”

李茜聽到同伴的呼喚連忙應了一聲，“好，我去拿個杯子。”

“哇，這里的蝌蚪比田里的還多，我回家要把它們都養起來讓它們變成小青蛙。”

李茜：“切，你奶奶肯定不讓你養。”

鄧佳佳：“我悄悄裝回去，奶奶不知道呀。”

李茜屏息凝神地蹲在濕潤的泥岸邊盯著蝌蚪準備隨時下手。

她的眼睛，是整幅畫面里最亮的星子——清澈而又亮晶晶地閃爍著，幾乎要溢出光來。她身上那件小衣裳，看得出是旁人好意相贈的舊衣，洗得次數多了，布料微微泛白。

衣服雖有些不合身的松垮，領口袖邊也悄悄爬上了幾道細小的褶皺，卻洗得干干凈凈。此刻，她正小心翼翼拿著杯子，向著水面小蝌蚪靠近。渾然不知一道陰影落在二人頭頂。是鄰居二姨奶奶。

“李茜你奶奶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偷偷跑到這池塘邊玩來了，你知道這里有多危險嗎？”

這一句話嚇得李茜身形一抖，杯子掉了，蝌蚪也跑了。

“你這孩子真的是跑這么遠，來我帶你回去，還有鄧佳佳，你也趕快回去，不然我告訴你奶奶。”

抱著李茜回去的路上，二姨奶奶還在不停的念叨。

“你看你衣服都濕透了，才這么小就亂跑，只怕要把你送到幼兒園去了。”

李茜回頭看了看還在池塘邊玩的鄧佳佳，聽著二姨奶奶的訓斥，不禁用手捏緊衣角，低下了頭。

她有些害怕媽媽罵她。

……

“我不想去幼兒園上學，媽媽我不想去！”李茜對去幼兒園十分抗拒。

李文英耐心哄道：“可是你不去沒人看著你，奶奶看不見你想讓她怎么照顧你？媽媽還有山上的果樹要鋤草打藥，我們住在奶奶家里，你懂事一點好不好。”

“我不想去。”李茜都快要哭了。她不想去那個陌生地方，那里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

“乖聽話，楊思維姐姐也在那里，媽媽明天給你買好吃的。”

李茜似乎知道自己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一想到明天還有零食吃，才緩緩點頭答應。

于是李茜的上學之旅從兩歲開始了。

第二天去幼兒園報名看著里面一個個陌生的面孔，李茜害怕的往李文英身后縮了縮，幼兒園的老師倒是十分熱情，在李文英辦好入學手續離開后就拉著李茜到處轉，最后去了托班。里面大多都是三歲未滿的孩子，就算如此李茜在里面也顯得十分嬌小。

托班基本不用上課，都是由老師帶的小孩在玩各種各樣的游戲。

剛來的李茜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再也沒有動過，睜大眼睛好奇的望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適應的很快，但每當與別人對視她就會馬上移開視線低下頭去。

當老師或者其他孩子說到好笑的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時，她也會扯扯嘴角跟著笑。李茜不知道為什么要笑，但她不想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因為李茜太小了，老師也不會強制要求李茜聽課，所以李茜有時喜歡去楊思維姐姐的教室和她一起聽課。

楊思維的班主任向老師似乎特別喜歡李茜，她不吵不鬧懂事的不像個兩歲的孩子，所以每當李茜一來她就讓楊思維抱著她一起聽課。

之后的日子里李茜慢慢和同班的小朋友混熟了。

李茜在組織玩游戲上有很多點子，她雖然害羞，但觀察力強，總能發現別人游戲規則的問題或想到新玩法，慢慢吸引了同伴。

小朋友們漸漸的都喜歡和她玩，特別是男孩子，李茜組織玩捉迷藏，葫蘆娃救爺爺，槍擊游戲等等，她也成了幼兒園比較受歡迎的小朋友。

受媽媽的影響她特別能為他人著想，小朋友要她的玩具她毫不猶豫的就給了，盡管那是她從家里帶來的僅有的玩具。

她很少哭，很少惹麻煩，是小班里面第一個學會自己穿鞋的孩子簡直就是老師眼中的乖孩子。

放學后的一天。

朱老師看著孤零零的李茜，“李茜你媽媽還沒來接你嗎？”

此時教室里只有李茜一個人了。

李茜搖搖頭。“沒事的，媽媽有點忙要來的晚一點”

她想假裝自己并不在意，卻偷偷把臉轉向墻壁，不想讓老師看見自己快要掉下來的眼淚。

夜色漸濃，終于沉沉地籠罩下來。媽媽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在門口。窗外的喧囂早已褪去，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蟲鳴，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寫完作業的李茜溜到教室外，目光落在了那座滑梯上。

她常常看見別的小朋友興奮地從滑梯底部逆著滑道向上攀爬，自己卻從未嘗試過。那鐵質的支架在暮色中泛著微光，仿佛在無聲地發出邀請。

“要是能爬上去……”她心里想著，“明天就能跟她們炫耀了！”

她抓住冰涼的鐵架，手腳并用地向上攀登。

老舊的滑梯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就在她專注攀爬時，一股熟悉又誘人的香味毫無預兆地鉆進鼻孔——是蛋炒飯！

朱老師從窗外探出頭溫柔說道：“李茜，別玩了，快進來吃飯。看你還沒人接，給你也炒了一份。”

李茜的眼睛倏地亮了，像被點亮的星子。她立馬滑下滑梯三步并作兩步跑進教室。饑餓感早已在胃里翻騰，可坐在桌前，她卻捏著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

直到朱老師吃完離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才敢稍稍放松，抬起頭來。每咽下一口香噴噴的飯粒，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扇黑洞洞的窗戶。

偌大的教室里，朱老師只給她留下了一盞燈。

昏黃的燈光像一小團溫暖的霧氣，僅僅暈染開她坐著的方寸之地。

光亮之外，是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將桌椅、玩具、墻壁都吞噬成模糊的輪廓。

她小小的身影，連同那點微弱的光，仿佛漂浮在無邊寂靜的孤島上。

蟲鳴依舊在寂靜中清晰，就像此刻，腳下消防車的警笛，遙遠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