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岳姓青年緩了緩說道:
“我....我.....守備大人!我下生就把我娘克死了!我爹不愿意給我起名,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屯堡里的人都管我叫岳三。
后來我爹出去打仗也死了,不過半年我二姐就又得了一場怪病病死了,全家只剩下大姐跟我相依為命。
之后的幾年全靠大姐和鄉親們接濟,可是有一年朝廷欠餉嚴重,我們屯堡餓死了好多人,自然就沒人再來管我和大姐了。
后來....后來....家里無糧實在養不起,又聽說李總爺的家丁營招人,我便入了軍營。
先是外家丁營后又被調到內家丁營,我打仗不怕死,最后憑借軍功才進了這選鋒大營領了雙俸。
大姐為了不被餓死也賣身給遼陽城的大戶張家,由于是軍戶的籍貫不能賣身,剛好他家死了個姓岳的丫鬟,大姐就頂替了他家剛死的傭人改名叫岳然了。
只是可憐我大姐!生下來就沒過過安生日子!沒攢夠錢我連張家的門都進不去!這些年也攢了些積蓄,只是朝廷欠餉不發,我也只能殺敵攢錢了。
早些年殺敵還能給二兩賞銀,現在根本不給!我手頭上才有銀十五兩,朝廷欠了三十余兩。真不知道何時才能補發欠餉!
還請守備看在那日絕死沖陣的面上給我大姐一條活路!從此我愿追隨大人,陣前效死絕無二心!”
趙匣平靜的聽完了他的敘述只覺同病相憐,可惜自己的遺憾已經無法挽回,他確實不忍心看著眼前的青年跟自己一樣經歷一次生離死別!
就是沖著他那天敢打頭陣,趙匣也不能無動于衷。
孟古端上了飯菜,趙匣便對岳姓青年安慰道:
“你姐的事當初我就答應你了,等吃過午飯我就去張家贖人!你且取個名字吧,岳三畢竟不是大名,說出去也不好聽!”
岳三說道:
“大人!我不識字!還是以后遇見識字的人再取吧!”
趙匣點了點說道:
“先吃飯吧!吃飽了才能去張府!”
岳三拿著碗筷開始扒拉著吃飯,他沒受過禮教,小時候更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長此以往就養成著吃飯快的毛病。
趙匣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也沒說什么,自己也湊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
他看著岳三將筷子一橫突然靈光一現說道:
“筷子暗含中庸之道,你又將其橫放,不如以后就取名叫持橫如何,橫不太好,有囂張跋扈之意,不如改為平衡的衡。
岳持衡,字允直!你看如何?”
岳三疑惑的說道:
“大人!我不識字!這名字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只要大人叫著順口就行!”
趙匣讓孟古取了紙筆,他在紙上寫下了‘岳持衡字允直’遞給了他說道:
“持衡乃是中庸守正之意!你看看吧!”
岳三拿過紙條看了一眼皺著眉頭說道:
“大人給的名字確實順口,那以后就叫這個了!多謝大人起名!”
趙匣點了點頭說道:
“持衡,走吧!現在去張家贖人!”
岳持衡應了一聲趕忙起身與趙匣走出了院子。
兩人向城北張家走去,岳持衡神情迫切,趙匣也加快了腳步。
半個時辰過去,趙匣終于到了張府門前,看門的傭人看到趙匣穿著具裝盔甲也不敢怠慢立即將兩人引入了府內。
張府乍一看不小,可跟李府一比就相形見絀了。
偏堂內趙匣坐在次座,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盞香茶,岳持衡橫眉站在趙匣身旁,甚是英武。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管家終于進入了偏房,他急步走向趙匣行禮道:
“還請問這位軍爺到府中所為何事?還請明示!如果能辦到,小人定然竭盡所能!”
趙匣抿了一口茶水說道:
“多年前,我的一位故人在此地落難,幸被貴府收留。今日某便要贖她回去,還望貴府成全!”
那管家一聽是來要人,聽意思還只是一個下人便說道:
“請問是哪位貴人?”
趙匣回道:
“早年間當了張府的丫鬟名叫岳然。”
那管家一聽是岳然,有些為難的說道:
“軍爺見諒,不瞞您說,這位岳姐姐是府上老夫人看中的丫鬟,她在府中地位比我只高不低!
這要請家主定奪,老夫人已是古稀之年,貿然換人只怕老人出事,還請這位軍爺稍等片刻。”
岳持衡聞言臉色一緊,趙匣就知道他要激動趕緊伸手制止了他。
管家看到這一幕也不敢怠慢,馬上出了偏房找到了家主。
不過片刻,偏房中進入了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進屋后先對著趙匣施了一禮,然后穩坐在主位之上說道:
“鄙人張肅之,忝為家主。管家多有冒犯,還請這位將軍見諒。
老夫知曉將軍之意,還請稍等片刻,我已差人叫了岳姑娘前來。”
趙匣看著他說道:
“家主過謙了,某前來只為贖人,沒有別的意思。
還要感謝當年故人落難之時張家收留之情,但是今日我收到調令,李總爺命我去撫順關上任守備。
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帶走這位故人,以全多年虧欠之情。”
趙匣剛說完,就見一位體態瘦弱,神情激動的丫鬟在門外求見。
家主趕緊將她喚進屋內,岳持衡看見朝思暮想的大姐出現在了面前,也難掩激動的神情。
趙匣向他搖了搖頭,又起身對張肅之抱拳道:
“張家主,確是此人!今日我就要為她贖身,煩請家主將賣身契取來,某當堂交錢絕不抵賴。”
張肅之笑了笑說道:
“將軍,這好說!這位岳姑娘自來到府上就被老夫人看中,未曾受苦。
老夫人信佛,從不虐待下人。而今將軍親自來求已是給足了張府面子,我等又怎敢怠慢?”
他說罷就命人取來一個盒子,將盒子打開翻找了一會,從中抽出一張干癟泛黃的紙張。
他將盒子放在桌上,起身親自拿著那張賣身契遞給了趙匣。
趙匣仔細看了看那張賣身契,上面手印已經模糊,官印倒是還能看到,確是岳然的賣身契。
趙匣點了點頭說道:
“這紙上所寫賣身銀子二十兩,這么多年過去銀子也不值錢了,我給你五十兩贖身,從今以后此人與張府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