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七年四月，孟夏時節的遼東體感上還是有些寒冷，遼陽城內外一片繁忙景象。

努爾哈赤按照李成梁的要求生擒了海西女真小頭目克五十，解救被擄漢人百姓十六人，他恭敬的把人送到遼陽城等待李成梁發落。

而此時哈達部首領猛古貝羅還在打聽克五十的下落。

李成梁得知道消息后，心中已有了計較。他與顧養謙商議后決定上報朝廷將努爾哈赤封為建州都督，而哈達部猛古貝羅已經失勢，應該剝奪龍虎將軍封號。

顧養謙上奏朝廷，經過內閣審議后認為努爾哈赤本為順夷后代，又有功勞可以封努爾哈赤為建州都督并準許進京朝貢。

哈達部業已衰弱實力低微，既日起褫奪其官位封號。努爾哈赤如今功微德薄，待日后立功可以考慮授予龍虎將軍職位。

內閣審議后就將圣旨傳往遼東，這樣的外番調動與進京朝貢事宜本應由萬歷皇帝批紅，只是這位萬歷皇帝自從萬歷十三年后就開始減少了上朝的次數。

自萬歷十五年開始因為國本之爭（立儲風波）他與朝中官員反復拉扯，最后干脆就不上朝了，史稱萬歷怠政。

幸好明朝的內閣制度發揮了作用，國家大事都由內閣首輔定奪。如此朝廷一直維持到今日。只是官員調動必須由皇帝批紅。

萬歷皇帝并非完全不管朝政，他雖身在皇宮之中也對朝中大事有所過問，冊封努爾哈赤這種蠻夷小首領就算是小事，內閣自然不會上報。

努爾哈赤聞訊大喜，拿了許多人參、貂皮、東珠等值錢的女真特產送給李成梁當做謝禮。

努爾哈赤自從得了四處互市后實力有所壯大，后來他又把注意打到了葉赫部控制的長白山人參商路之上。

長白山的人參貿易都依賴水路運輸，而且野人女真都只聽命于葉赫部，努爾哈赤又怕葉赫女真勢大，只從建州后側的山上偷偷修了一條路直通長白山。

選鋒大營中，李平胡推選了許多蒙古夷丁，李如柏和趙匣把他們打散分在各個營哨中充當戰兵。

本來趙匣還想讓這些夷丁教習騎射，只是這些蒙古人都喜歡用輕弓騎射，這與趙匣認知中可以十步覆面的后金八旗軍差距較大，趙匣認為訓練遼東軍輕弓快馬還不如不練，于是他就打消了讓蒙古夷丁教習騎射的念頭。

李如柏與趙匣都會重弓騎射，兩人挑選了一些選鋒家丁教習武藝。只是現在選鋒大營中都欠餉，家丁們頗有微詞，他們對平時的訓練都糊弄了事。趙匣只能學戚繼光選些老實可靠的兵士進行訓練，只可惜挑出來的只有三十余人。

此時李成梁的資金嚴重不足，遼東的虧空已經到了不得不拖欠家丁餉銀的地步了。

李成梁本是靠著克扣衛所兵的糧餉養家丁，可遼東本地的生產已經被完全破壞了。

以前蒙古人來搶劫時，遼東軍都是等蒙古人洗劫完百姓再出兵。他們會趁著蒙古人帶著搶來的東西撤退緩慢的時候再去噶人頭報功。

長此以往，靠近長城的百姓都不敢耕種了，因為到了秋天蒙古人就會來搶，而那些遼東軍又不會管百姓的死活。

久而久之遼東邊墻的軍屯就都荒廢了，遼東內部的良田又都在那些地主官員手中。

其次，李成梁原可以靠出塞搗巢得來的人頭賞錢養軍，以前李成梁出塞總是大勝，拿到的賞銀不僅可以養家丁，還可以用來賄賂官員。

可自從可可母林大勝后，李成梁就是輸多勝少。今年幾次大敗之后，為了隱瞞戰敗李成梁只能自己出銀賠償兵士撫恤。

一來二去李府積蓄的錢財都要見底了，朝廷又開始欠餉。李成梁不堪重負只能削減了家丁營的餉銀。至此遼東軍的戰力幾近崩潰，只剩下最初訓練的一千家丁堪堪撐住局勢。

萬歷十七年九月，土蠻汗派部將腦毛大入寇遼東，其意就是試探李成梁的虛實。

土蠻汗手下大將腦毛大攻入了平虜堡，沈陽備御李有年主動出擊御敵，只可惜中了腦毛大的誘敵深入之計。

李有年被埋伏好的蒙古軍隊包圍，他手刃數人后力戰而死。把總馮文升聞訊后緊忙帶著守邊屬夷去救，激戰一番后終于將腦毛大擊退。

馮文升帶回二十四個首級報與李成梁，李成梁卻反問道：

“就憑你個把總，居然能斬首二十四級！你如實說來到底有沒有殺良冒功！”

馮文升默然答道：

“總爺，這不是我殺的！備御李有年主動出擊被圍，我聽后立即派軍去救，守邊屬夷冒死沖鋒擊退了敵軍。敵軍主動撤退，尸體也大多被拖走，這些人頭是我撿來的，還請李總爺把賞賜都給李有年妻兒和那些奮戰而死的士兵家屬！”

李成梁沉默了半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二十四個賞賜老夫給你報了。當了二十二年總兵第一次遇見不冒功的把總！我軍傷亡如何？”

馮文升拱手答道：“李有年將軍和他手下的選鋒百余騎全部戰死，我帶著的一百多守邊屬夷也奮戰而死，還請總兵將賞賜給他們的家屬吧！”

李成梁點頭不語只是擺了擺手，他背著手望向天空不知在思索什么。

馮文升知趣慢慢退下了。

腦毛大被擊退后并沒有退軍，而是帶兵前往遼西。他看到鎮邊堡防守薄弱，就故技重施又讓幾十騎當誘餌，妄圖埋伏出塞的遼東守軍。

事不過三，邊將吳大績帶著部下沖潰了腦毛大的誘餌，斬首三十五級后立即退回長城之內。腦毛大見誘敵深入之計玩不通了，只能帶軍撤回了察哈爾。

土蠻汗詢問戰斗經過后大喜，看來李成梁真是老了！他立馬傳箭各部，約好今年冬天一起去搶掠遼東。

蒙古人已經兩年沒有入塞搶劫了，只靠著微薄的歲賞哪里夠開銷？這兩年他們更是在苦寒的漠北淘汰了大部分老幼，戰力大幅增強了。

于是各部都是信心滿滿，誓要把遼東劫掠一空，將李成梁嚇破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