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在平壤城休整了十余日,犒賞卻遲遲不到,軍中謠言四起,營中南北將士也出現了些摩擦。
某日李如柏巡視大營時,忽然聽見一陣哄鬧聲傳來。
李如柏望著人群稍稍的靠在邊緣湊了個熱鬧,只見校場中聚集了有二三百人,這些軍士分作兩旁,都互相叫罵著,恨不得立即上前血拼。
李如柏看著場中鬧事的幾人未動聲色,四周聚集士兵也一臉戲謔。
其中對峙的兩撥人相互叫罵道:
“北佬!你們楞個胡言!先登是駱將軍親自爬城所得!老子在這的人都是跟著爬城的!天天嚼舌根好像那三姑六婆(愛管閑事的女人)!”
北兵雖然聽不太明白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便嘲諷道:
“少跟爺爺說老子!若不是楊總兵帶大炮轟開了七星門,張總兵帶騎兵闖入,能半日破城?
你就是說出花來,也是我等先攻入城門再帶中軍入城的!先登是誰一目了然!”
南兵聞言罵道:
“做儂別刁蠻十六(做人不要過分)!
用炮轟算啷個先登?你們還要不要臉?
駱游擊那可是爬城先登!有本事你們也爬城!在后面放炮誰不會?
若是朝廷不認冒險爬城的是先登,那以后就別打仗了!都在后面躲著去吧!”
北軍嘲諷道:
“沒你們爺爺照樣打仗!朝廷給你們年俸四十八兩時怎么不見你們鼓噪!
我看你們就是眼紅了才來搶功!爬城就是先登?
能給老子三十兩老子,以后老子每次都打頭陣!什么東西!”
南軍也忍不住用方言叫罵道:
“討煉來中(討揍了吧)!儂別佬氣(你不要狂妄)!”
兩邊爭功時,外圍看戲的軍士還都是戲謔的旁觀,直到提起年俸后軍士們也跟著鼓噪起哄,氣氛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就在沖突一觸即發時,一聲暴喝止住了吵鬧的軍士!
一幫魁梧的軍士分開了人群,為首之人面露冷色,正是李如松!
李如松一言不發走到了兩幫人面前冷聲道:
“你等何意?”
兩邊懾于李如松的氣勢,無人敢言語。
李如松眼神掃視了一圈,頓了頓說道:
“還未犒賞!爭什么!你等說的算?
如何賞賜要朝廷商議、圣上下旨!容不得你等放肆!
下次再讓本提督看見鼓噪鬧事者一律軍法從事!
散開!”
軍士們散開后,李如松將看戲的李如柏攔下說道:
“你跟我來!”
二人都來到了隱秘處,李如松問道:
“如柏,你說我這奏折該如何寫?”
李如柏趕緊擺手說道:
“提督!這是三軍統帥才該想的事!我可不敢僭越!”
李如松冷哼一聲說道:
“好了!這也沒別人,犯不著打官腔!你且說說我該如何處理此事?”
李如柏訕笑一聲說道:
“全憑大哥處置,只是....這......我暗中調查過,確實是楊元先轟開了城門,過了不到半刻,駱尚志那邊也開始喊先登,按理說這先登之功是應該給楊元,可......”
李如松冷聲道:
“你說說給楊元怎么樣?”
李如柏咽了咽口水說道:
“只怕.....只怕南兵不服,炮轟跟爬城那........那就不是一回事!我若是駱尚志,也難沒有怨言!”
李如松轉頭恨恨道:
“娘的!楊元是兵部的人,駱尚志是宋經略的人.......
你說你當時怎么就沒能先破城呢!”
李如柏嘆道:
“命運坎坷,時運不濟......”
李如松懶得再跟李如柏講話,背手離開了此地。
李如柏望著李如松的背影喃喃道:
“看來這提督也不好當?。 ?
李如松回大帳先后召見了各路將領,吳惟忠自然表示不會參與此事,像楊元、張世爵等京營軍官倒是有些猶豫,畢竟是用大炮轟開的城門,說是先登確實有些底氣不足,但是放棄的話又不甘心......
至于駱尚志,他只托口說能將銀子發給與他一起爬城的將士即可,不過這話外之意卻是不言而喻,畢竟是用命之功,確實別扭。
李如松就這么反復給各路將領做思想工作,最后硬是靠著談話將南北兵穩了下來。
李如松將先登之功給了楊元,并且說好讓楊元、張世爵二人平分賞銀,不得抵賴。楊元自然是感激涕零,馬上表示自己是李如松的人了。
駱尚志那頭,李如松只說雖然跛腳登城確實勇猛,可是終究是楊元的大炮先行破開了七星門,不過朝廷體恤南兵爬城艱難,答應同樣給登城賞五千兩。
李如柏得知后詢問道:
“大哥還真厲害!這樣也能穩住大軍!可是為何這先登之功勞要給楊元呢?”
李如松皺眉道:
“楊元是兵部派來監視我的,若是將先登之功給他,就可以把他拉攏過來。更何況他確實先行轟開了城門,若要論功也只能如此!
駱尚志雖然勇猛,但終究是晚了一些。他們有入朝四十八兩的俸祿,再把先登功勞給他們,北兵必然不服。
因此也只能照章辦事了!
不過我答應同樣給他們五千賞銀以示鼓勵,這也算的上公平了!”
李如柏疑惑道:
“大哥!那多出的五千兩怎么辦?”
李如松哼了一聲說道:
“虧你還當過副總兵!向上面報賞時,直接報一萬兩不就行了!”
李如柏聽聞這番操作也是恍然大悟,直夸李如松真有一套,此事本應該告一段落,不想朝廷那邊又出現了岔子。
平壤戰報是改了又改,上交后由兵部審批,登城賞加上人頭銀子突破了兵部的賞銀極限,朝廷只能祭出賴賬大法,賞銀的事便一拖再拖。
楊元表示他會顧全大局,并沒有提登城賞銀的事,可駱尚志手下的南兵就憤然了!
原來南兵與南兵也不同,吳惟忠帶的戚家軍老營在入朝前就提前發了幾個月軍餉用以激勵士氣。
而駱尚志、戚金、王必迪等人的南兵由于是第一次出戰,宋應昌也只是口頭答應了為他們辦理入朝補貼的事,現在答應的餉銀沒看到,先登頭功也沒有,就連人頭賞也大多讓給了北兵!
合著駱尚志軍成了冤大頭!忙活一大票啥也沒得到,這誰能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