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匣聽罷嘆了口氣說道:
“想我八歲去給人當家丁,十一歲便入軍營打仗,十五歲父母盡歿于戰火,哪里懂得貼身丫鬟的用處....
我從來就沒想過娶你做妾,更何談容不下!倘若你....算了!你謀害府中主母,還有什么想說的!”
紅藥哭泣道:
“事到如今,奴婢只有一死了!愿速死,請大人成全!”
趙匣沉默一陣,面色僵硬道:
“我成全你!來人!”
就在軍士抓起紅藥的肩膀要將她壓走時,孟古突然開口說道:
“東家....夫君!我給她求個情!不要殺她,把她趕走,不得再靠近趙府!”
趙匣剛想開口就聽孟古說道:
“非是奴濫發善心,是為了肚中孩子。殺了她難免會影響心緒,只怕腹中胎兒受驚!”
趙匣點了點頭,揮手說道:
“左右!將她趕出府去!!”
“紅藥!我不想再見到你!”
孟古上前說道:
“且慢!”她拿出了準備好的一包散碎銀子,扔到了紅藥面前。
“當了幾月丫鬟,這是我賞給你的!拿好了,以后去鄉下找個人嫁了吧,再別想入大宅門給別人當妾了!望你能好自為之!
我求夫君放你一條生路,你可要好好珍惜!以后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去吧!!”
紅藥顫抖的握住了那錢袋磕頭道: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多......”
趙匣一揮手,軍士們便將她架起拖出了李府,片刻后軍士回稟道:
“大人!扔出府去后她大哭了一陣,現在人已經走了!”
趙匣擺擺手說道:
“下去吧!”
他對孟古悲切的說道:
“丫頭!我.....陪我出去透透氣吧!家中出了這樣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孟古挽著趙匣的手說道:
“東家!這沒什么!不過是遇人不淑罷了!”
趙匣問道:
“那時我若真把她收了當妾,你會怎樣想?”
孟古腳步漸緩,輕聲說道:
“奴......不知道....可能奴也會嫉妒她吧!但是奴絕不會下毒害人!起先奴還是挺不愿意的,這事以后也想通了!
奴若是真失寵了,那也是奴的命!我敢嫁給東家就敢認這個命!”
趙匣握緊了她的手說道:
“小心些,剛開春可別著涼了!”
二人剛出偏房,就見吳行跪在臺階前說道:
“趙大哥!我看錯了人!還請趙大人責罰!”
趙匣趕忙上前將吳行扶起道:
“這不怪你!當時是我讓她去當貼身丫鬟的.....孟古都與我說了,是她讓你按兵不動的....起來吧!”
吳行起身說道:
“趙大哥,日后我選人定會慎重,絕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趙匣點了點頭說道:
“嗯....請幾個年長心善的吧...不要再讓我娘子受傷了!”
吳行抱拳回道:
“一定!”
趙孟二人牽著手走向庭院,趙匣說道:
“丫頭!我.....如果那時在小院的是紅藥,我會怎么樣?”
孟古回道:
“東家會娶她,她也會照顧東家.....只是....東家應該是不會納妾了....”
趙匣沉默了一陣說道:
“不知遼陽的小院如何了......那可真清靜.....”
“當年我就是心中煩悶與你吐了真話才答應娶你.....現在想來.....幸好是你!......”
孟古撫著趙匣的背說道:
“是東家心地善良饒了奴一命,奴也喜歡東家.....當年東家受了傷,奴就在心底發過誓,我為葉赫部做的夠多了,以后只跟著東家就好......”
趙匣無言只是抱緊了孟古,初春的風還有些生冷,趙匣腦中劃過點點過往,有喜有悲、有怒有笑.....
趙匣不禁打了個寒顫后眼圈泛紅.......他好像悟到了什么東西!
紅藥之殤來自她的貪念,可打開她貪欲之門的卻是自己!
是自己用現代的思想看古人,沒有考慮到古時貼身丫鬟的真正用意......
趙匣引出了紅藥的欲望又不給她發泄的機會!
今日紅藥之苦果,是昨日自己埋下的種子!
頓悟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趙匣突然明白為什么古代的有為之君性格往往會異于常人。
喜怒無常、刻薄寡恩.....那都是帝王將相的保護色....
日后定有無數的貪欲之人找上趙匣,他的一言一行都會牽動無數人的利益。
何為人主?.....孤家寡人也!......
駕馭屬下、把控人心.....
趙匣仰頭看天,夕陽余暉灑過庭院,天邊只剩一抹紅色。清風撫過他的臉龐,他又感到一陣寒意襲來便下意識的低頭緊貼孟古在他耳邊說道:
“......想做大事的人都要舍棄許多東西....紅藥的事讓我明白了....我不能再憑自身喜好做事.....哪怕是內宅....
在這小院里、在你面前,我還是我.......
在外面我就不是我了!我不能再跟任何人袒露心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這便是代價嗎?!......孤家寡人......”
孟古抱緊了他問道:
“奴倒是想問,東家到底想做什么大事?這孤家寡人可不能隨便亂說.......”
趙匣柔聲說道:
“我要救民于水火,至少保遼東無失!”
孟古搖了搖頭說道:
“無論東家想干什么,奴都會跟著....”
趙匣撫摸著孟古的肚子對她說道:
“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男孩叫趙庸,女孩叫趙雅。
庸取自《禮記》——中庸,雅則取自《詩經》——大雅。
庸和雅古語都是正的意思,望他們能行正道,既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要偏安一隅!
女孩更要多讀書,以后談吐文雅、心胸開闊些,千萬不能學紅藥恩將仇報!”
孟古說道:
“都依東家.......”
二人依偎了一會便進入了偏房,趙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默然問道:
“丫頭....你就不恨她嗎?為何還要為她求情?”
孟古沉默良久說道:
“東家....奴.......奴恨她恩將仇報,還想謀害奴的孩子!
可也憐她不能如愿......
更是為了東家!.......東家心地善良......真殺了她只怕會影響東家的心神.......左右不過一個奴仆,是殺是放不過一念之間.....若是害了東家的心情,那真就得不償失了...”
趙匣聽了孟古的話說道:
“丫頭!只有你懂我!真把她殺了恐怕我這幾天都會吃不下飯!
.....婦人之仁!想來真是幼稚可笑!我......”
孟古打斷道:
“不!這不是錯!東家家中出了那么大的變故,也沒見半分兇惡暴戾之氣.....
在奴看來,這不是什么婦人之仁,更像是悲天憫人!....
奴是打心底里喜歡上東家了!若是東家跟那建州貝勒一般,恐怕奴也只是身從心不從!
就像東家說的......救民于水火.....奴相信天下間只有東家能做到!”
趙匣握住了孟古的手問道:
“若是失敗了,會被抄家滅......”
還不等趙匣說完,孟古趕緊捂住了趙匣的嘴,既柔和又堅定的聲音在趙匣的耳邊傳來:
“不論東家想干什么!奴與東家同往!”
趙匣聽罷只覺一陣苦澀涌上心頭,他鼻子發酸、嘴角微抖,眼中竟留下了一行熱淚。
他緩了一陣,稍稍顫抖拿開了孟古的手并對她說道:
“....明大惡之道,方能成大善之事.....我不會再幼稚下去!.....
丫頭!我今日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得妻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