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詹恩將被鐵鏈拴在地下室里的無名尸體的指紋錄入了芝加哥警察局的電子數(shù)據(jù)庫,通過尋找匹配者最終確認了尸體的身份:她在警局留了不少案底,同時也留下了她的指紋信息……
她名叫艾拉·沃克,九八年出生于芝加哥,sixteen years old.她在數(shù)據(jù)庫里的履歷不可謂不豐富:商店盜竊、公共場所斗毆、甚至還有一次縱火未遂,她是當?shù)厣鐓^(qū)有名的“問題少女”,這些并不光鮮的履歷最終導(dǎo)致她的父母放棄了她。
數(shù)據(jù)庫里存儲著芝加哥第七分局社區(qū)服務(wù)部門對艾拉·沃克的跟蹤調(diào)查,最后一欄顯示艾拉在最后一次失控傷人后被送去做心理評估,被“相關(guān)部門”診斷出患有“間歇性爆發(fā)性障礙”以及“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所以,她被送去了芝加哥蒙特洛斯兒童青少年行為健康醫(yī)院接受治療,在這之后,她的檔案就再也沒有更新過了……
一個十六歲女孩兒以如此殘忍的方式死于非命,再加上尸體是重案組最先發(fā)現(xiàn)的,所以沃爾特·薩瑟蘭和第九分局的同僚進行了交涉,第一分局的重案組正式接管了這個案子。
之后,沃爾特又給自己僅剩的四名下屬下達了指令,麗貝卡、諾亞一組,去蒙特洛斯醫(yī)院做調(diào)查,約翰和麗貝卡去見艾拉的父母,而自己則是留在了第一分局,負責審訊在現(xiàn)場抓獲的丹·多布斯。
是的,在重案組接管該案后,第九分局那邊就派人把丹·多布斯押解到了第一分局,一方面是因為第九分局今天的聯(lián)合突襲行動成功抓捕了很多愛爾蘭紅手幫的底層成員,分局內(nèi)的臨時拘留區(qū)都快滿了,能少關(guān)一個人就少關(guān)一個人。
另一方面是因為第九分局沒有給重案組提供辦公的地方,畢竟他們還要審訊其它被抓捕的幫派分子,自己分局的警探想要用審訊室都得排隊,自然也不會樂意給來自第一分局的重案組騰地方。
不過這對于沃爾特來說也算是好事,在自己的地盤上工作總要比在別人的地盤上工作舒坦。
沃爾特將丹·多布斯送進重案組的第二審訊室,開始對他進行審訊。
而把第一審訊室當成臨時辦公室的特別探員理查德·卡普蘭則是饒有興趣地推開桌上的報告,走進隔壁觀察室,他打算通過觀察室的單向玻璃監(jiān)督第二審訊室里正在進行的審訊。
“——我趕時間,多布斯,所以我們長話短說,這是你干的嗎?”沃爾特將現(xiàn)場的照片一張一張的擺在丹·多布斯的面前,“你現(xiàn)在交代,興許還能少受點罪。”
丹看了看照片,發(fā)現(xiàn)女孩兒的臉都被打的面目全非,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好地方,知道這是重罪,五官立刻擰在了一起:“——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具尸體是在貯藏點的地下室里發(fā)現(xiàn)的,而你是負責管理貯藏點的人,你跟我說你不知道?你打算到時候就靠這么一句‘不知道’對付陪審團嗎?”沃爾特冷哼一聲,“一級謀殺、QJ罪、非法拘禁罪、虐待罪……你這輩子別想從監(jiān)獄里出來了。”
“聽著,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警長,你覺得我是個壞人,幫派分子、草菅人命,但是我向上帝發(fā)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派恩是好朋友,是他把我叫到那個地方玩兒,所以我才去的,好嗎?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幫派據(jù)點,更不知道地下室里有一具尸體!我是個好人,警長,你抓錯人了!”
“那你肯定對上帝極不尊重,多布斯。”沃爾特翻開手邊的文件夾,從里面取出另一疊照片,一張接著一張地擺在他的面前。
丹定睛一瞧,發(fā)現(xiàn)照片里顯示的正是自己和“街頭小販”交貨的一幕,被條子抓拍了個正著。
“袋子里是吃的。”丹狡辯道。
“嘖。”沃爾特將最后一張照片翻出來放在了丹的面前——剛才那個在照片里出現(xiàn)的“街頭小販”也已經(jīng)被抓了,“他什么都招了,多布斯,你完蛋了。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丹·多布斯意識到這次真的栽了,于是低下頭,一言不發(fā)。
沃爾特將面前的照片收起來,重新塞進文件夾里,起身作勢要走:“不說?好,這是你選的。”
手指剛碰到門把手,丹就扛不住了:“好吧,警長……我確實在幫派恩的忙,幫他打理貯藏點,但是我絕對沒有殺人!那個女孩兒,我從來都沒見過!好嗎?我發(fā)誓!
“你剛剛當著我的面撒過謊,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屁話嗎?”
“這是真的!我只是個無名小卒,好嗎?派恩根本什么都不讓我碰!我在貯藏點里,每天就只負責分裝和補貨,除此之外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所謂的分裝就是將原本的毒磚分成一克或者更多的小包裝。
而要解釋“補貨”,就得先從“違禁品”分銷網(wǎng)絡(luò)的結(jié)構(gòu)說起。
一般來說,“違禁品”分銷網(wǎng)絡(luò)的結(jié)構(gòu)通常是層級化的,分工明確,界限分明:金字塔的最頂端被叫做“供應(yīng)商”,這些人要么控制著“違禁品”的生產(chǎn),要么控制著大宗運輸,他們從“違禁品”的生產(chǎn)國,哥倫比亞、墨西哥、阿富汗等地進口大量的產(chǎn)品,囤積起來,高價售賣給金字塔的下一階層,也就是中間商。
中間商也可以被叫做分銷商,他們會負責將“違禁品”從供應(yīng)商那里轉(zhuǎn)運到本地市場,他們通常和供應(yīng)商有著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甚至有一些時候,分銷商就是供應(yīng)商的手下。這一層級的人負責將“違禁品”運送到指定的區(qū)域或城市,他們也會在城市內(nèi)和下一層的地方分銷商建立聯(lián)系,并將手頭上的“貨”高價賣給他們。
地方分銷商通常就是指本地的街頭幫派或者犯罪集團的頭目,這些人通常控制著本地市場,在特定區(qū)域內(nèi)分銷“產(chǎn)品”。就比方說愛爾蘭紅手幫吧,他們完全掌控了布里奇波特社區(qū),他們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販售“產(chǎn)品”,他們會從中間商那里買到大批的“產(chǎn)品”,拆分、包裝,再想辦法把這些貨賣出去。
如何售賣?
這就是處在金字塔第四層的人要考慮的問題了。他們雖然被統(tǒng)稱為“銷售人員”,但是他們販賣“產(chǎn)品”的手段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就是最底層的幫派人員,這些人會在街頭、公園、夜店等地和顧客進行交易,他們被稱為“街頭小販”;而有些人的定位則更為“高級”,他們并非幫派成員,但是會批量從地方分銷商那里購買“產(chǎn)品”,通過自己的渠道販售……
所謂的補貨,就是指隸屬于幫派的“街頭小販”手頭的“產(chǎn)品”要賣光了,他需要到最近的幫派貯藏點拿貨,而丹·多布斯,就是負責運營這樣的貯藏點的幫派成員。
所以多布斯說他不知道地下室有尸體,沃爾特是一點都不相信的,因為管理貯藏點是他的職責所在,他一天二十四小時至少也得有一半時間待在這里,像愛爾蘭紅手幫這樣有明確輪班制度的幫派,他在固定的時間內(nèi)是不能離開此地的。
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貨在人在。
“我沒心情聽你胡扯,多布斯。”沃爾特開口道。
“——我說的都是真的!克里·派恩是這里的老大,我什么事情都要聽他的,好嗎?我從來沒下過地下室,我甚至都不知道那里有個地下室!”丹·多布斯說道,“警長,如果有人死在了地下室,我發(fā)誓,絕對是派恩干的!你應(yīng)該去審他!”
當時丹·多布斯和克里·派恩兩個人一個在二樓臥室,一個在廚房,并沒有待在一起,所以丹并不知道克里已經(jīng)被警察擊斃了。
而沃爾特打算利用這點。
“派恩現(xiàn)在就在隔壁,你最好祈禱他說的和你一樣。”
說完,沃爾特走出審訊室,身后傳來多布斯的聲音:“——嘿!我說的都是真的!”
沃爾特沒有理睬,反手關(guān)上了門。
他走到隔壁的觀察室,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待在里面了。
“薩瑟蘭警長。”
“卡普蘭探員,有聽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嗎?”
“你騙了他,隔壁是我的辦公室,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
“克里·派恩已經(jīng)被我們擊斃了,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告訴他這件事,以免他一口咬死是派恩干的。”說完,沃爾特將手頭的文件夾遞過去,“有興趣看看嗎?”
“為什么不呢。”理查德接過文件夾,看了看文件夾里的照片,咂了咂嘴,然后用力合上了文件夾,“這些人渣總是在挑戰(zhàn)人性的極限……這個可憐女孩兒,你們查到她的身份了嗎?”
沃爾特點了點頭:“艾拉·沃克,剛十六歲。”
理查德透過玻璃看著被銬在審訊桌上的丹,揚了揚下巴:“你覺得是他干的?”
“不清楚,這幫街頭混混向來難纏,得講究策略。”
“利用派恩?”
“正有此意。”
“我可以幫個忙。”理查德說道。
“你不忙?”
“我已經(jīng)在隔壁窩了一上午了。”理查德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審查案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結(jié)束的。”理查德瞇著眼睛瞧了瞧沃爾特,隨后意味深長地說道,“順便告訴你,我在你給我的那些報告里發(fā)現(xiàn)了不尋常的東西。”
“有問題?”
“還沒那么嚴重,就是想先跟你提個醒。”理查德說道,“如果我挖到什么對你們重案組來說不利的東西,不要驚訝。”
“我們一直在照章辦事,探員。”
“那你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不是嗎?”理查德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我們五分鐘之后再進去,告訴他派恩招了。嚇唬嚇唬他興許管用,你覺得呢?”
“這樣再好不過了。”沃爾特回答,“他會知無不言的。”
這五分鐘對于他們倆來說一眨眼就過去了。
而對于丹·多布斯來說就仿佛五年一般漫長。
為什么?
因為他知道無論這件事情最終會如何落幕,自己都注定要進監(jiān)獄了。
他不是很了解州法律,但是他作為幫派成員,又和毒品交易沾邊兒,被定罪是必然事件,無非是時間長短罷了。
十年、二十年?
出來之后他就多大了?
——真他媽該死!
——該死的紅手幫!
——該死的康納利!
——該死的派恩!
現(xiàn)在的丹想罵遍所有他認識的人。
他也知道這樣做無濟于事,但他就是忍不住。
丹當初加入紅手幫單純就是為了錢,為了賺大錢。
在汽修廠上班一點錢途都沒有,他不想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浪費自己的人生。
想要過上好日子,就必須賭一把。
結(jié)果就是,他賭輸了。
但是他不想認輸,他盲目的相信事情還有轉(zhuǎn)機。
——至少我得少蹲幾年,出來還能重新開始。
丹心想。
——我也不想做告密者,但是派恩也許會針對我……
他和派恩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
因為派恩是個很強橫的混蛋。
——該死,走一步看一步吧。
“咔嚓”。
審訊室的門開了。
沃爾特拿著剛才的文件夾走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丹眼里,這個男人長得跟骷髏似的,如果說走在他前面的沃爾特是個陽剛的硬漢,理查德則更像是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慕┦蛘呤菑墓撞睦镄堰^來的吸血鬼……
理查德站在桌前,雙手叉腰,仰著下巴說道:“多布斯先生,我是特別探員理查德·卡普蘭,目前正在和重案組合作處理紅手幫的相關(guān)案件,首先我需要告訴你,你完蛋了,你會被指控參與有組織犯罪罪、共謀罪、毒品持有罪、毒品分銷罪等等等等,我可以確保你會在州監(jiān)獄里度過你原本就很廉價的余生,你和你的同伙都逃不掉——而你引起了我的特別關(guān)注。”
站在一旁的沃爾特趁熱打鐵:“派恩招了。他說是你殺了地下室里的那個女孩兒。”
丹愣住了,然后突然爆發(fā):“放屁!這不可能!他在撒謊!那個狗操的在撒謊!我沒殺她!是他殺的!是他殺的!”
“很遺憾,多布斯,報復(fù)性指控在這種場合沒有任何意義。”沃爾特說道,“派恩有證據(jù),但你只有空口白牙……”說完,沃爾特看向身旁的理查德,“我們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吧,探員?”
理查德一甩手:“讓他爛在牢里吧。”
說完轉(zhuǎn)身打開審訊室的門,準備出去。
沃爾特自然也跟在他的身后。
這個時候,丹猛地站起來,朝他倆吼道:“等等!我有證據(jù)!我有!”
沃爾特回過頭來:“我在聽。”
“昨天晚上,我親眼看到派恩帶著那個女孩兒去了貯藏點。”
“——你已經(jīng)被派恩指控了,你的那雙眼睛當時看到了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我說的是真話!”
“是啊,你剛才也說你什么都不知道是真話。”
“這次是真的!這次是真的!聽著,我不想做告密者!但是派恩他媽的撒謊!我也沒必要保著他了!昨天晚上值夜班的是派恩,Okay?不是我,我那時候在家!”
如果丹能夠證明昨天晚上他在家里的話,那他的確能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因為警方初步判斷艾拉·沃克是在凌晨三四點鐘遇害的。
“誰能證明?”沃爾特問道。
“呃……我自己一個人住……”
沃爾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丹被嚇了一跳,擔心沃爾特會失去耐心離開房間,于是連忙解釋道:“我們輪流在貯藏點值夜班,昨天應(yīng)該是派恩,他是晚上十點的時候來的,帶著那個女孩兒,我以為她是派恩找來的……用來消遣時光的伴侶。所以什么都沒問。他來了,我就走了,一直到今天六點,我才來,他跟我說那個女孩兒已經(jīng)走了,我他媽真的不知道她被派恩塞進了地下室!”
“那個貯藏點除了你們兩個以外,還有別人嗎?”沃爾特問道。
“以前還有埃蒙,但是他半個月前就被調(diào)去干別的了,新人來之前只有我們兩個……”丹看了一眼沃爾特,“我真的不知道派恩殺了她,真的不知道!一直到你把照片擺在我眼前,我才知道,派恩沒有跟我說過……該死……”
“你以前見過那個女孩兒嗎?”
“從來沒有過。”丹搖了搖頭,“他身邊的女孩兒從來不重樣。”
“他經(jīng)常把女孩兒帶到貯藏點嗎?這聽上去不是很明智啊。”
“時不時地會……”丹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之前跟他說過這么做不行,萬一哪個婊子——抱歉,萬一哪個女人告了密,我們都得兜著走,但是他從來不聽,后來我也不說了。那個混蛋在上面有人罩著,而我只想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希望能早點離開那個屎坑。”
沃爾特看了看站在門外的理查德,朝他點了點頭:“你先去對付派恩吧,探員,我來對付他。”
說完,沃爾特關(guān)上門,重新坐到丹的面前:“聽好了,現(xiàn)在我問什么你答什么,別耍小聰明,否則我會確保你兜著走。”
“我知道。”丹連連點頭,他已經(jīng)決心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我什么都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