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紅手幫的高層在一天的時間內死了一個遍后,現在的紅手幫其實就是一個空架子,就好比一條斷了腦袋的蜈蚣,一息尚存,身體還會在神經的作用下蜷縮,無數只腳還在隨風擺動,但是從實際意義上講,它已經死了,只是等它徹底涼透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相關者是不會等著它完全死透才會給它收尸的,因為所有人都清楚,當一個幫派失去了頭目,失去了高層,就相當于是告訴他們的所有手下,他們獨立了。
原先的一個幫派會被迅速拆分成無數個小幫派,小幫派之間互相攻擊、吞并,最后重新組合成一個大幫派,恢復往日的榮光——這不是科倫布斯兄弟在芝加哥的地下世界定下的規矩,而是歷史的必然。
而這一過程是往往是漫長而血腥的,就像是在養蠱,勢必會出現尸體。
對此,科倫布斯兄弟束手無策,因為他們沒辦法反抗歷史的必然。
是的,也許他們可以推舉一個新首領上臺,讓他來接管紅手幫,就像是某公司空降下來一個領導。但是幫派和公司不同的是,這是一個不受法律和道德約束的組織,如果手下不服氣,他們是真的敢對“老板”開槍的,而一旦這種事情發生了,情況會更加混亂。
對于幫派,尤其是對于傳統的街頭幫派而言,只有一路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人才會受到尊重和敬畏,也只有這樣的人上位才能長期保持組織的穩定。
所以“養蠱”勢在必行。
也許有人會對此產生疑惑,既然紅手幫已經瓦解了,為什么還要處心積慮地整出一個新的幫派來接管該地區呢?這對于科倫布斯兄弟自己也好,對于警方也好,不都是自討沒趣嗎?幫派越多不是越難管理嗎?
這個問題如果只是順著這個思路去考慮永遠也找不到答案,尤其是對于那些大腦發育不完全的人來說,他們會認為這是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這件事情應該從另一個維度去考慮:人類是群居生物,人類喜歡抱團,人類習慣于通過抱團來實現一個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對于那些弱勢群體來說更是如此。
那些出生于社會經濟“死角”地區的人,受教育水平差、就業機會少、生活水平低,根本就沒有幾個合適的選項擺在眼前供他選擇,對于很多人來說,幫派是唯一一個近在眼前還有奔頭的出路。
更不要提,美國是一個大熔爐,芝加哥也是一個大熔爐,愛爾蘭人、俄羅斯人、亞美尼亞人、意大利人、非洲人——不同的種族匯聚在一起,互相鄙視、互相謾罵,并在此過程中互相融合,同族的人需要尋求一種身份認同感,而這種認同感不會通過其它族類獲得,所以同族的人會自然而然的報團取暖。
而一旦人們選擇抱團,就不能繼續使用個體的名字了,他們在政治場上會被稱為“黨派”,在國際會議上會被稱為“聯盟”,而在街頭……
那就是幫派。
除此之外,政治腐敗、缺乏社會支持、暴力的代際傳承都是幫派出現的關鍵因素。
在這些誘因被徹底解決之前,幫派不會消失,就像是一個永遠割不斷的死結,消滅一個,另一個馬上又會冒出來。在這種境況下,一個整體可控的幫派就顯得彌足珍貴了,尤其是對于執法部門和地方政府來說,一個“識時務”的幫派總要比一群瘋狗好得多……
這就是養蠱的真正意義所在:等一個小幫派在該地區脫穎而出,然后適當扶持,時不時地喂根骨頭,時不時地敲打一番,讓他們乖乖地為真正有權勢的人守門,吃他們的剩飯,從而化腐朽為神奇……
當然,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執法部門都不會承認他們這么做了,所有人都是“堅決和犯罪做斗爭的”,所有人都會在鏡頭面前振臂高呼——“我們應該把芝加哥的所有幫派全部鏟除干凈!”
但是喊口號是不要錢的。
競選要錢、維護公共設施要錢、政府部門的日常開支要錢、上流人士的日常交際要錢……
猜猜看這些幫派通過違法犯罪賺來的錢有一部分流向了哪里?
——這是“為什么”。
接下來是“怎么做”。
總體概括,就是扶持一個新的幫派控制這一地區的地下活動,這需要一定時間的放任,讓一個幫派初具規模,然后再進行扶持。
這種行為就好比白宮在伊拉克戰爭后扶持傀儡政府。
這是美國夢的實現方式之一。
——傳統藝能不能丟啊。
當然,在這個“放任”的階段,也不是說什么都不管了,只是有限度的“放寬監管”,也許是減少巡邏批次,也許可以默許一些平時不會允許的低威脅行為,事情可以辦的很隱蔽,畢竟幫派就像春筍,一下雨就全冒出來了。
除此之外,也要劃定一個范圍,不可能全芝加哥都因為這件破事兒陷入混亂。
科倫布斯兄弟曾向沃爾特·薩瑟蘭警長承諾過會圍繞布里奇波特社區挖一條“護城河”,確保這次的“養蠱計劃”只會發生在該社區內部,而周邊的社區反而會嚴加管控,以防流竄作案。
在肖恩·康納利辭世——或者說被炸上天之前,愛爾蘭紅手幫的勢力遍布包括布里奇波特在內的五個社區,這就意味著,警方需要在養蠱計劃實際運行之前,清剿掉愛爾蘭紅手幫在其它社區的所有據點,而這便是沃爾特·薩瑟蘭的任務了。
另一方面,戴維市長和警察局長威廉現在正在面臨輿論壓力,他們都需要向公眾展示一些成果減輕壓力。
——還有什么比突襲毒販據點更明顯的成果呢?
當毒品堆在鏡頭面前,當幫派成員戴上手銬,所有人都會夸警方干的好,對此有異議的人不是蠢就是壞……
已經穿上寫有“CPD”字樣的防彈衣的沃爾特·薩瑟蘭警長走到重案組小隊的面前:“Alright,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重案組的其他成員和他一樣,也都已經全副武裝,畢竟他們馬上就要配合當地分局進行突襲行動,而那些犯罪分子在沒有人打招呼的情況下通常不會乖乖束手就擒,所以再怎么準備也不為過。
約翰·哈蒙德掃了一眼他的同僚們,確定他們都把裝備佩戴整齊后開口應道:“我們都準備好了,警長。”
“都記住,我們是來給第九分局的同僚幫忙的,因為他們人手緊缺,沒辦法在同一個時間點對多處地點進行聯合突襲,我們得幫他們這個忙,畢竟紅手幫也關系到我們的案子。
需要逮捕的目標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突入房屋,抓到人,搜索任何違禁物,如果你們找到了什么,先拍照,然后呼叫同行的第九分局警官,我們不負責扣押,都明白了嗎?”
所謂的“聯合突襲”也可以被稱為“同步突擊”,在這種行動中,多個執法單位會在同一時間對不同地點的嫌疑人進行突擊抓捕。由于犯罪網絡分布廣泛,嫌疑人分散在不同地點,為防止嫌疑人逃逸、銷毀證據或進行其他犯罪行為,警方需要在相同的時間展開行動。
這種方式非常高效,但是要求精準的計劃和協調,任何一個環節的延遲都有可能導致部分嫌疑人的逃脫,從而使得整個行動失敗。
“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你們要切記,我們這次要抓的都是一些紅手幫的低級毒販,沒有人提前通知他們,他們也不知道我們會來,所以他們很有可能會因為沖動對我們開槍。控制好局面!別搞砸了!”
做完最后叮囑的薩瑟蘭警長掃了一眼自己的下屬,確定他們全都準備好了后拍了拍手:“聯合突襲的時間是七點整,我們行動。”
命令一下,全副武裝的重案組警探便上了車,朝目標地點進發。
路上,同坐一車的諾亞和麗貝卡進行了短暫的交流。
起因是諾亞無意間發現了麗貝卡的異樣。
“麗貝卡,你很緊張嗎?”
“什么?不,我很好。”麗貝卡搖了搖頭。
“但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像是很好。”
“我只是想到了湯姆。”
湯姆·哈德遜就是在外勤任務中中彈殉職的,而且這件事情就發生在前兩天……
歷歷在目啊,歷歷在目。
心有余悸是應該的。
——如果那晚跟著沃爾特出外勤的人是我呢?
麗貝卡心想。
——雷說的對,我應該照顧好自己……
當然,諾亞并沒有這么想過,他也不知道麗貝卡和雷蒙德關系。
“是啊……布倫丹真是該死……”諾亞一邊控制著方向盤一邊說道。
“我不是在想那個。”麗貝卡看了諾亞一眼,“我是在想我們也有可能像湯姆那樣一個不留神就……”
“這就是做警察的風險。”諾亞不以為然地說道,他看上去把生死看得很開,“如果交了霉運……事情就會在一瞬間變得很糟糕。”
“你覺得這件事情和運氣有關?”麗貝卡驚訝道。
“所有事情都和運氣有關。”諾亞煞有其事地回答,“我父親教育過我,一切成功都離不開兩樣東西,一樣是持之以恒的努力,一樣是一錘定音的運氣,兩者缺一不可。信不信由你,運氣在我們的生活中其實占很大一部分因素。”
“比如?”
“比如?呃……比如原本會射殺你的子彈卡殼了,這就是運氣;比如你酒后駕車,警察卻沒有發現你,這就是運氣;你調查案件,發現了所有同僚都沒有發現的線索,這也是運氣——再往大里說,你含著金鑰匙長大,對于那些生在貧民窟的孩子來說就是運氣爆棚;你與生俱來有著繪畫的天賦,這當然也是運氣……”
諾亞頓了一下,繼續向麗貝卡輸出自己的觀點:“當然,我并不否認個人的努力,但是很多時候,我們生活中的一些決定性時刻,都是運氣在作祟——我相信總有人力無法掌控的事情,而且還不少。”
“你的世界觀……我該怎么評價呢……”麗貝卡斟酌了十幾秒后補充道,“聽上去有點過于消極了。”
“也許只是你們太過樂觀了。”諾亞回答。
“好吧,”麗貝卡擺了擺手,“我們要到地方了,閑話還是一會兒再說。”
重案組此次行動需要抓捕的目標是克里·派恩和丹·多布斯,這兩人都是愛爾蘭紅手幫的低級成員,根據第九分局提供的資料顯示,這兩個人負責管理麥金利公園社區內的一處“貯藏點”。
貯藏點,顧名思義,就是指藏匿毒品的地方。
在芝加哥城,每個幫派都有各自的貯藏點,而且絕對不止一個。而貯藏點并不是單純用來儲存違禁品的,也可以被視為“補貨點”,街頭小販會在手頭的貨不夠的情況下來貯藏點補貨,一般來說都是就近補貨,除非上級另行通知。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次突襲行動不僅會抓到兩名幫派成員,也會繳獲大量毒品。
沃爾特、凱瑟琳、約翰以及兩名第九分局的巡警負責從正門突入,而諾亞和麗貝卡及其它巡警負責從后門突入。守在門邊的沃爾特一直盯著腕表,一到七點,他立刻朝約翰點了點頭,得到信號的約翰用破門錘撞破了前門,大吼了一聲“CPD!”,全副武裝的警探們也隨之魚貫而入。
然而此時此刻,貯藏點里不止有克里·派恩和丹·多布斯兩個人,還有一個名叫歐文的小伙子。
他今天沒有去上學,而是選擇和自己的朋友丹·多布斯守備貯藏點——倒不是因為丹和他的關系有多鐵,而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早晚要步父親的后塵加入愛爾蘭紅手幫,學校學的東西對他來說屁用沒有,而在這里,他能學到日后他賴以為生的技巧。
警察突入貯藏點的時候,歐文正在一樓的廁所里蹲坑,聽到有人喊出“CPD”三個字眼時,他嚇得褲子都顧不上提,打開廁所的窗子翻了出去。
這個時候,他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連串的槍聲。
——丹完蛋了。
他的大腦里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我只能跑,我幫不了他。
于是,歐文利索地提上褲子,然后翻過面前的籬笆,進了別人家的院子。
就在他的瘦小身影消失在籬笆后面的一瞬間,約翰踹開了廁所的門,看到窗戶開著,馬桶里還有沒沖的“異物”,于是立刻沖到窗邊向房屋和籬笆之間的過道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該死!”
約翰沖出衛生間,發現沃爾特已經銬著丹·多布斯從樓上走下來了,而他的同伴克里·派恩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因為開槍拒捕而被擊斃,此時正躺在一樓廚房的地板上招蒼蠅——這次沒有任何陰謀,是他先朝警方開的槍,警探們還擊很合理。
沃爾特見約翰神色慌張地從廁所里跑出來,問他怎么了。
“有個人跑了。”
說完,約翰便招呼著兩名警員跑出了屋子。
沃爾特一把揪住丹的衣領,質問道:“——房子里還有其他人?”
丹一開始不愿意回答,一直到沃爾特把他按在了墻上,他才搖搖頭:“就我們兩個!”
說完這句,他還不忘補充道:“嘿!警長!我是守法公民!你們抓錯人了!”
“守法公民?”麗貝卡將她從廚房天花板里翻出來的黑色挎包丟在丹的面前,挎包的拉鏈早就拉開了,里面分明堆著已經分裝成一克一克小包裝的白粉,“你可真是尊重法律。”
——這顯然不是洗衣粉,因為洗衣粉可不會按克售賣。
“這不是我的。”丹說道。
“等到了警局,你有的是時間狡辯,多布斯。”沃爾特將丹用力往前一推,讓他乖乖往外走。
這個時候,諾亞神色凝重地從沃爾特身后的走廊走過來:“警長,您得看看這個。”
“警員,把這個混蛋押上車。”
沃爾特將丹交給第九分局的警員后便跟著諾亞順著走廊往房屋的后面走。
諾亞帶著兩人走進雜物間,繞過堆積如山的雜物后指了指地板:“我剛才在搜查時發現了地板上的血跡,掀開地毯,發現了這個暗門。”
此時暗門已經打開,可以清晰地看到地板下面的樓梯,而樓梯上也能看到已經凝固的斑斑血跡。
“下面有什么?”麗貝卡問。
但是她的問題沒有得到答復。
三個人走下樓梯來到被隱藏的地下室,發現凱瑟琳·麥克唐納正半蹲在地上。
“凱瑟琳。”諾亞提醒了一下她,于是她立刻起身,將路讓了出來。
沃爾特立刻看到了諾亞想向他展示的“東西”。
墻角處的地板上有一個布滿血污的簡陋墊子,而墊子上躺著一個面目全非的女孩兒,衣不蔽體,滿身是傷,a chain was fastened around her neck,attached to the wall…
顯然,她已經斷氣多時了。
“天哪。”麗貝卡立刻背過身去。
“警長,她可能只有……fourteen or fifteen.”凱瑟琳的語氣有些僵硬。
沃爾特搖了搖頭,指使身旁的諾亞道:“封鎖現場,通知犯罪實驗室。”
“這就去辦。”諾亞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