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對于文森特·科倫布斯來說簡直倒霉透頂,先是自己的家人被布倫丹攻擊,后來又被該死的Mini擺了一道。
前者讓他心有余悸,讓伊芙琳對他產生了不信任感,而后者讓他在真正的市長辦公室那里的風評直線下降,戴維·莫蘭直白地向他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和憤怒,并認為科倫布斯兄弟有責任為他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麻煩。
道理很簡單,當初正是他闖進市長辦公室,勸戴維·莫蘭不要大舉出動警察的,也是他向莫蘭市長表示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這起震動芝加哥的悲劇畫上一個句號:原本這個句號已經被他畫好了,誰他媽又能想到這個Mini拿橡皮擦把這個句號擦掉,換上了一個驚嘆號?
真兇自首、媒體曝光冷藏車墜河時的錄像——現在全芝加哥的人都知道警察當初抓錯人了,全芝加哥的人都意識到當初莫蘭市長說的話都是屁話,甚至懷疑他有可能就是警察抓錯人的幕后推手,正在承受巨大輿論壓力的莫蘭當然不會對這種現狀感到滿意。
但是沒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想辦法解決。
現在文森特的面前擺著兩條路:
要么一條路走到黑,想辦法解決那個自首的奇葩,然后再想辦法解決那段錄像,從而扭轉整起事件的走向。如果選擇這么做,那么最后的結論應該是“警方沒有抓錯人,自首的人是個瘋子,寄到電視臺的錄像是他偽造出來的”。
顯然,這是最好的結果,可問題是現在事情已經傳的滿城皆知,不少“專家”都在網絡上“挺身而出”,利用各種技術和方式說服其它市民錄像并不是偽造出來的,而是真貨。
而另一方面,沃爾特·薩瑟蘭對湯姆的死耿耿于懷,這兩天對待文森特的態度十分消極,文森特給他打十通電話他可能只會接一通,而且就算是接通了,他也會在電話里聲稱他很忙,很快就會找個理由掛斷電話……
據文森特所知,冷藏車的案子現如今還是由重案組負責,這條線如果打不通,就沒辦法接觸到那個自首的混蛋,沒辦法接觸到那個自首的混蛋,就沒有辦法通過他了解Mini的信息。
更何況,如果沒有薩瑟蘭警長的默許,文森特也就沒有辦法給那個自首的混蛋扣上一頂“精神病”的帽子。
另一條路是吞下這口苦水,然后想辦法讓各方的損失最小化。
首先,俄羅斯黑手黨的首領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不會入獄;其次,重塑芝加哥市長戴維·莫蘭的形象,讓大部分市民清楚莫蘭市長并沒有因為政治原因對芝加哥警方施壓;
再次,恢復芝加哥警署的聲譽,讓市民們明白人雖然沒抓對,但是被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警方只不過是在他們和事件之間建立了錯誤的聯系;最后,改善和戴維·莫蘭、沃爾特·薩瑟蘭等相關人員的關系,讓這件事情徹底翻篇,大家繼續像往常那樣合作。
這條路走起來要比第一條路容易。
“易于達成”和“穩妥”是這條路徑為數不多的兩個優點。
缺點也顯而易見。
因為一旦選擇這條路,就意味著他承認他在這一局中輸給了Mini;就意味著知情者會認為科倫布斯兄弟的手腕出現了滑坡,認為他們要比以往脆弱,一直盯著他們位置的人就會開始蠢蠢欲動;就意味著需要讓一些人承擔原本不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些人不會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滿意。
總結下來,哪條路都不是最佳選項。
“——真是該死!”
文森特·科倫布斯猛敲了一下茶幾,正守在他身旁看電視的伊芙琳被嚇了一跳。
她瞪著眼睛:“文斯,你想嚇死我?”
“哦,抱歉,伊薇。”文森特擺了擺手,向自己的妻子道歉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這兩天進展不順?”
——與其說是進展不順,不如說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嗯。”文森特點了點頭,“遇到一些麻煩。”
“我應該擔心嗎?”
“不!當然不用!這是我和雷蒙德的事情,只是暫時的小挫折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確定?”
“當然,我什么時候說過謊?”
“Okay。”伊芙琳點了點頭,“就信你一次……”
文森特笑了笑,用胳膊挽住伊芙琳的肩膀,打算把妻子摟進懷里,結果卻被伊芙琳用手輕輕拍開:“我不需要一個抱著我想別的事情的丈夫,你最好先理清頭緒,再來抱我,你剛才那下實在是太嚇人了,我不想經歷第二次。”
“Yeah,你說得對。”
文森特點了點頭,然后起身。
“我去樓上看看孩子們。”
“明智之選。”
說完,伊芙琳的視線重新落在電視熒幕上,而文森特則是拖著略顯沉重的身體走上樓梯,來到二樓。
他先扣響女兒的房門,聽到門后傳出伊莎貝拉的聲音。
“是誰?”
“是我,方便進去嗎?”文森特問道。
“呃,稍等。”
伊莎貝拉今年十六歲,已經上十年級(即高中二年級)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兒總是會很敏感,也很注重隱私,文森特可不想因為隱私問題和她大吵一架,家門外面的破事兒就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在家也給自己添堵。
在開門之前尋求一下許可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不想做那種開門就進,走時不關門的笨蛋家長。
沒過多久,房門打開了,伊莎貝拉站在門后:“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沒什么,我在刷手機。星期天最后的一點時間,我不想浪費。”
“Okay,你沒事兒吧?”
伊莎貝拉露出不解的神情:“當然沒有——為什么這么問?”
“沒什么。”文森特笑了笑,“早點休息,你們明天還得上學。”
“我知道。”伊莎貝拉點頭道,“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我去看看你弟弟。”
“我建議你先敲門再進。”伊莎貝拉提醒道,“晚安,爸爸。”
說完,伊莎貝拉關上了房門。
——為什么特意提醒我先敲房門再進?
文森特心想。
——如果我不敲門,會撞見什么事情?
文森特將他那只罪惡的大手伸向杰克房間大門的門把,但是很快他又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個糟糕的主意,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小子縮在自己房間里搞什么鬼。
文森特“砰砰”兩下叩響門扉,他認為這個力道足以引起杰克的警惕了。
“——誰!?”門后傳來杰克有些慌張的聲音,“誰在門外?”
“杰,是我,我能進去嗎?”
“呃,稍等。”
過了大概半分鐘,身上裹著被子的杰克·科倫布斯出現在了房間門后,他現在像極了米其林輪胎的那個白色小人必比登。
文森特有些懵了:“怎么,你這是在搞什么?”
“呃,我在睡覺……”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杰克竟然會這個時候就跑到床上睡覺了?
除非地球是平的,太陽是癟的。
——這臭小子肯定又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好事。
文森特盡情暢想了一番自己此時此刻掀開杰克的被子會發現什么,結果他發現閃入腦海的畫面沒有一副是能夠直視的,于是他決定裝傻。
——太精明的家長反而在很多時候是在犯傻,靠著裝傻保留一絲后退的余地對大家都好。
“好吧,不管你在干什么,你明天早晨就得早起上學,你寫完作業了嗎?”
“作業?當然!早就搞定了。”
“書包呢?提前收拾好,我可不想看到你明天早晨再著急忙慌地找書。”
“當然!我不是小孩兒了,爸爸!我已經十四了!Okay?”杰森本想聳肩,結果被子猛地往下一滑,好在是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被子,這才沒有在文森特面前亮相。
文森特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里站著了:“我就是過來提醒你一下,別熬夜,我們早晨不叫你,遲到了是你自己的事兒。”
“我知道了,爸爸。”
經過了冗長的鋪墊后,文森特終于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你還好嗎,杰?”
“我還好嗎?”杰克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呃,我很好,爸爸,為什么這么問?”
“確保你沒有被那天的事情困擾。”
“呃,嚴格來講,多少有點……”
“多少有點?”
“不,我是說,不,我沒有被困擾,我很好,那件事情不是我的錯,我做了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即便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也會那樣做。”
“這很好。”文森特拍了拍杰克的肩膀,“保持住。你會成為一個靠得住的男人的。”
“呃,好的,爸爸。”杰克點了點頭,“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早點休息。”
“晚安,爸爸。”
杰克關門后,文森特長吁了一口氣,折返回客廳。
伊芙琳依舊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直到文森特重新坐在了她的身邊,她才改變姿勢,靠在了文森特的肩頭上,瞥了一眼他便秘似的表情,笑道:“怎么了?”
“沒怎么?”
“你是不小心撞破了他們的小秘密?”
“并沒有。”文森特的語氣一開始還很篤定。
但是很快,他又改變了說法,語氣也顯得猶豫起來。
“——我也不確定。”
“發生了什么?”伊芙琳饒有興趣地問道。
“其實也沒什么值得在意的。”文森特擺了擺手,“頂多就是青春期的那點兒事兒,我們都經歷過的。”
伊芙琳意味深長地看了文森特一眼,然后笑了出來:“我可不知道你青春期是什么樣子,而你也不知道我青春期是什么樣子。”
“這可未必。”文森特說道,“人類的本質是動物,而動物在年輕時都是氣盛的,想都不用想我們會干什么……”
“好吧……我嫁給了一頭公牛?”伊芙琳用自己的手臂環抱住文森特的脖子。
“當然不是!”文森特反駁道。
XXX
“呼——”從雷蒙德身上爬下來的麗貝卡匍匐前進到床邊,伸長手臂去夠床頭柜上的煙盒,煙盒雖然是夠到了,但是卻一不小心把疊在上面的打火機給碰掉了,“操!”
沒辦法,她只好又往前爬了一點距離,伸出手去夠打火機。
好不容易才把打火機握在手里,麗貝卡抽出一根皺皺巴巴的香煙銜在嘴里,然后用廉價的打火機將其引燃,接著翻過身來,面朝天花板,吁出一口渾濁的煙氣:“不介意我在屋里抽煙吧?”
“你這句話是不是稍微問的有點兒晚?”
“至少問了。”麗貝卡一邊吸煙一邊回應道。
“別把煙灰掉的滿床都是。”雷蒙德抓起枕頭底下的手機,一邊回消息一邊說道。
“你把我當什么人了?”麗貝卡偏起頭,在床頭柜上尋找煙灰缸,結果沒有找到,然后放眼遠眺,發現煙灰缸竟然放在衣柜旁邊的桌子上,和雙人床隔著一條過道,這意味著她想要用煙灰缸就必須下床去拿。
而有些脫力的麗貝卡此時此刻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動。
“該死,太遠了。”
“什么太遠了?”
“煙灰缸。”
雷蒙德的視線短暫地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當他看到煙灰缸和麗貝卡就距離一個過道時,他不由得笑了:“天哪,貝比,它和你的距離不到兩米。”
“我不想下床。”
“是啊,你寧愿用煙灰燒了床單也不愿意下床拿煙灰缸,了不起的覺悟。”
“這不是我的床,而且我散架了。”麗貝卡直接閉上眼睛裝死,靜待雷蒙德的下一步行動。
雷蒙德見麗貝卡開始裝死,無奈道:“真該死。你知道這一床床單有多貴嗎?”
“不知道。你知道我的頭發有多貴嗎?剛才可是被你壓斷了好幾根。”
雷蒙德懶得回答這個問題,撩開被子走下床,繞過床尾,將桌上的透明煙灰缸拿起來,遞到麗貝卡的手里:“姑娘,千萬別把床點了。”
麗貝卡睨著眸子:“——不知道為什么,我剛才好像隱約間看到有一頭公牛從我腳底下走了過去,耀武揚威的,好像是故意在向我展示‘That Thing’似的。”
雷蒙德反應了那么一兩秒,才意識到麗貝卡是在說自己。
“哦,這算是夸獎嗎?”
“算是吧。”麗貝卡將煙灰缸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往里彈了彈煙灰,“Though,'that thing' is indeed quite impressive in size,不過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自戀了嗎?”
“我又沒有逼你看。”雷蒙德從地上撿起平角褲套在身上,“這下好了,沒得看了。”
麗貝卡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雷蒙德,笑著說:“Shit,還是不穿好看。”
“晚了。”赤著腳的雷蒙德站在地毯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你要加冰的,還是不加冰的?”
“加冰的。”麗貝卡回答。
下一秒,麗貝卡就聽到冰塊兒敲擊玻璃發出的悅耳脆響。
——簡直是天籟之音。
過了一會兒,雷蒙德回到床上,將酒杯遞給麗貝卡。
“謝謝。”麗貝卡將抽了一半的香煙戳進煙灰缸里捻滅,然后隨手把煙灰缸放在床頭柜上,接過威士忌杯,和雷蒙德手里的酒杯輕輕碰杯,“敬紳士。”
“呵。”雷蒙德咧嘴一笑。
“這就是你的回答,‘呵’?”麗貝卡皺眉道,“該死,我就不該對公牛抱有期待。”
“好吧,‘敬淑女’。”雷蒙德回敬道。
然后兩人同步把酒杯抵在唇邊,喝了一口酒。
“呼——”麗貝卡把后腦勺往床頭一靠,長吁了一口氣。
“怎么?”
“為什么快樂時光總是這么短暫?我明天就要回到水深火熱的芝加哥了,你也一樣。”
“因為時間短是快樂時光的前提。”
“什么意思?”
“如果你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感到膩煩。我記得我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候是忙里偷閑跑到同學家開趴,然而等我上了大學,幾乎每天都開趴,但再也沒了之前的那種感覺了。”
“Hear hear.”麗貝卡微微舉起酒杯,“敬哲學家。”
“這回我該敬點什么?”
“我也不知道,敬一下薩瑟蘭警長?還有那些為了芝加哥的和諧繁榮忙前忙后的好人們?”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雷蒙德此時此刻并不想聽見沃爾特·薩瑟蘭這個名字,于是他有些心煩意亂地將杯中的威士忌飲盡。
“雷,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處理自己的情緒,湯姆的死對他的影響很大。”麗貝卡替沃爾特做出解釋,“而且,凡事要往好的一面想,假如有朝一日,被他知道我們的事情……”
“我覺得他的臉能被氣癟。”
“這正是我想說的。”
“好吧。”腦補到那副場景的雷蒙德咧嘴一笑,“你得一分——該死,我有點餓了,我要訂個披薩,你要什么口味兒的?”
“你認真的?”
“少廢話,你要什么口味兒的?”
“呃,風城經典?”
“風城經典是什么鬼?”
“意大利牛肉和洋蔥。”
“去你的,意大利香腸和胡椒片才是經典好吧?”
“隨你怎么說,意大利佬。”
“該死,我手機里沒有存這附近的那個披薩店的電話,我得去看看我的記事本上有沒有……”說完,雷蒙德再度起身下床,走過床尾。
他發現麗貝卡正在打量他,于是索性把平角褲拽到了腳踝處,亮了一個干干凈凈。
麗貝卡吹了一聲口哨,高舉酒杯:“敬公牛。”
“便宜你了。”雷蒙德拿著手機走出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