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說，文斯，我不得不說雷蒙德的確有兩把刷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天哪，我是說，他竟然真的做到了，這簡直就是奇跡！哈！”

芝加哥真正的市長戴維·莫蘭正在和文森特·科倫布斯進行著“茶話會”，由于“茶話會”的舉辦地十分私密，所以他們基本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用擔心有人偷聽，也不用擔心這里存在什么竊聽器。

在這個由科倫布斯兄弟實際控制的“鄉村俱樂部”中，一切都是自由的，當然也包括言論，多刺耳的暴論，哪怕某個人公開支持三K黨，某個人聲稱是希特勒拯救了全人類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所以，這里其實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封閉空間，在這里發生的一切最終都會留在這里，絕對不會和外面的世界透一點兒風。

所謂的鄉村俱樂部，并不是說這是一家坐落在鄉村地區的紳士俱樂部，就拿這家“千禧松鄉村俱樂部”來舉例吧，雖說嚴格意義上講，它并不屬于芝加哥市，但它四周幾乎都被城市所包圍，基本可以將其視為“坐落在城市內部的鄉村俱樂部”。

而鄉村俱樂部說白了就是一種高端的私人會員制俱樂部，內部提供各種高質量的娛樂、社交和運動設施：高爾夫球場也好、高規格的游泳池也好，甚至還有配套的水療設施和酒吧及餐廳。

當然，還有僅供高端會員使用的客房。

顯而易見的是，這里不接待窮人，因為加入鄉村俱樂部通常需要支付高額的入會費和年費，普通人根本承擔不起這些費用；除此之外，大部分的鄉村俱樂部都會對新會員和推薦人進行資格審核，而最大的門檻就是這個人“得有錢”。

千禧松的前任老板靠著經營這家鄉村俱樂部賺的盆滿缽滿，結果某天回家路上“一不小心”出了車禍，自此一命嗚呼，科倫布斯兄弟嗅到了趁虛而入的契機，用了一些“小手段”，最終將這家鄉村俱樂部劃進了自己的管轄范圍——這件事情也標志著科倫布斯兄弟在芝加哥城內樹立起了相當的權威……

一方面，這地方可以賺錢，另一方面，這地方還能提供無價的社交價值，結交很多值得結交的人。

而最為關鍵的是，利用一家鄉村俱樂部洗錢可要比利用一家汽修廠或者拳擊館洗錢方便得多，畢竟這里規模更大，流水更多，而流水越多，里面能摻的沙子也就越多。

閑話休提。

雷蒙德通過達瑞斯·布魯克斯和“美國甜心”艾莉·溫特斯一起搞出來的“假車載錄像”推翻了最初被WGN電視臺曝光的“真錄像”，并不是說艾莉出演的假錄像取代了之前的真貨變成了事實，艾莉本人被警方當成了冷藏車案件的真兇，而是這兩個錄像都成了“假貨”，真兇萊利·馬奇則是被所有人當成了精神病患者。

所以，整件事情就變成了科倫布斯兄弟最初所設計的那樣：愛爾蘭紅手幫和一伙兒俄國人因為地盤的原因起了摩擦，因為這伙兒俄國人跑到了愛爾蘭人的地盤上組織“非法賣/銀”，雙方交涉未果，俄國人甚至變本加厲，于是愛爾蘭紅手幫的首領，肖恩·康納利就策劃了一場報復行動，派出一名幫派成員將俄國人的“貨”撞下了天橋，以儆效尤。但是肖恩做夢也沒想到這伙俄國人也不是吃素的，他這次踢上了鐵板，這群人在得知這件事情后立刻對他展開了報復，用炸彈將他送上了天。

而在肖恩死后，他手下的那些個副手們又開始為了爭奪唯一的那把寶座內訌，又趕上警方因為冷藏車案對他們進行清剿抓捕，曾經在布里奇波特社區及周邊地區不可一世的紅手幫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解體消滅。

而那個聲稱自己才是真兇的萊利·馬奇，他就是個無名之輩，是個瘋子，他想出名，他傾家蕩產委托達瑞斯幫他搞了一個擬真的錄像出來，就是為了借此事成名，但他的愚蠢計劃最終被無情揭穿，警方得到了他們應有的贊譽和尊重，萊利也被丟進了他應該身處的深坑。

沒錯，這些話聽上去荒謬至極，和“真相”不說相去甚遠了，簡直就差著十萬八千里。

但是有誰會在乎呢？

大部分人都樂于接受這一結果。

原先的滿地雞毛被清理走了才是最重要的，誰會在乎是怎么清理的呢？

當富有影響力的大部分人都默認了這一結果時，它就是真相。

至于“真正的真相”此時此刻就是臭水溝里的老鼠，離芝加哥越遠越好。

Mini所帶來的冷藏車事件的麻煩，到這里基本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中間雖然起了不少波瀾，但好歹結尾是相對平穩的。

這一次的“風波”，或者說“動蕩”帶來的可預見的結果如下：

關鍵的人物科倫布斯兄弟并沒有出現在任何官方報告中，當然也沒有出現在新聞亦或是報紙里，他們兩個人和那些溺亡女孩兒真正的“主人”——俄羅斯黑手黨頭目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一起美美的隱身了。

芝加哥警察局的全體同僚在本案中的表現受到了認可，因為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搞清楚了“真相”，并且頂住了強大的輿論壓力，堅持了“自我”，甚至還營救了一批被囚禁的可憐女孩兒。

在最近的新聞發布會里，警察局長威廉·霍普金斯毫無疑問成了最閃耀的那顆星，他在堆積如山的攝像機和話筒面前對警局工作大加贊揚，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時候夸警局，就等同于是在夸自己，現在推特上已經有不少人將威廉·霍普金斯視為了“芝加哥有史以來最棒的警察局長”，而知情者看到這個標簽只想捂著嘴偷笑。

真正的市長戴維·莫蘭在和自己的挑戰者市議員凱倫的對壘中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這一仗可以說對明年的市長選舉有著決定性的意義，凱倫在這場風波中使出渾身解數攻擊戴維和芝加哥警察局，差一點點就讓戴維翻船了，然而當結果翻轉，可想而知他會經受怎樣的反噬。

雖然他還是不服輸，堅稱其中有黑幕，但是直線走跌的支持率已經證明了凱倫的失敗，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宣布退選的消息了。

那些被亞歷山大·維諾格拉多夫推出來的替罪羊將會受到審判，他們會在州監獄里蹲上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他們老大把他們撈出來。

而那些慘死車廂中的女孩兒，現在還被凍在冰柜里——事實上，已經沒有人在乎她們了。

不，不能說沒有。

文森特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把戴維·莫蘭叫出來的。

他需要進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給整件事情蓋上棺材，再釘上釘子，以防這些破事兒死灰復燃。

“你真的應該看看電視里凱倫的表情，文斯，我敢打賭他現在肯定覺得自己吃了滿嘴的屎。”戴維·莫蘭吞了一口酒杯中的酒水，一邊得意地咧著嘴笑一邊調侃著他那“不入流”的對手，“現在他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了，只可惜已經晚了，他完蛋了，文斯，哪怕他現在依舊像條瘋狗一樣追著我和威廉咬，他咬的越狠，他的牙掉的就越快——芝加哥選擇了我們，芝加哥人民選擇了我們，他出局了！”

說完，戴維伸長胳膊，將酒杯敬向圓桌旁邊的文森特。

文森特也拿起酒杯和他碰杯，抿嘴一笑：“看的出來，你很高興。”

“高興？哈哈哈！何止高興！實話告訴你，我這輩子都沒有這么爽快過！我現在就想開車直奔凱倫的家，在他們家的門廊上拉泡屎，再在上面放上凱倫的名片，我想親眼見證他便秘的表情，文斯，我往后余生就指著這件事情活著了。”

“那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你這樣做。”

文森特當然沒有莫蘭市長那么興奮，他很沉穩，一方面是因為他就是這么個脾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在擔心其他的事情——他早就知道雷蒙德很聰明，比他還要聰明，雖然這家伙一天到晚到處沾花惹草，到處惹麻煩，不著個調，但是在關鍵的事情上，他從來不打馬虎眼。

誠然，道上的人都害怕雷蒙德，把他當成見誰都咬的瘋狗。

但只有文森特能夠明白雷蒙德的真正價值所在，如果沒有他的存在，自己干什么事情都會事倍功半。

這就不禁讓文森特開始思考起多米尼克的事情。

多米尼克希望他們兄弟能把他從監獄里撈出去，這樣過往的不愉快就能一筆勾銷，沒有更多的亂子和麻煩，否則“戰爭”就會降臨。

文森特自己打算滿足多米尼克的要求，因為他不想要戰爭，但雷蒙德的意見和他相反。

——萬一雷是對的呢？

文森特真的很猶豫，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重要，也明白這一決定會影響多少人。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無形的重壓，就壓在他的肩膀上，一邊是他的家庭問題，他的兩個孩子，他的妻子，另一邊則是麻煩的多米尼克……

文森特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那么，文斯，你把我約出來，是想聊點兒什么？”戴維·莫蘭偏起頭，見文森特的嘴唇蠢蠢欲動，立刻伸出手來打斷，“先別說，讓我猜猜……嗯——醫療項目的撥款事宜？”

文森特的臉色一變。

事實上，他壓根兒沒打算在此時此刻提及此事。

他也沒想到戴維·莫蘭會在此時此刻主動提及此事……

但是既然他提了，文森特自然接招，畢竟事關夏洛特的事情可要比那些無名無姓的溺亡女孩兒重要的多。

“希望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這個嘛……”戴維·莫蘭放下酒杯，靠在椅背上，視線越過欄桿落在綠茵茵的高爾夫球場上，“你知道我們芝加哥市政府目前的財政情況，從市財政中調撥巨款投放進一個切入點極為狹小的領域根本不可能，我今天這么做，明天芝加哥市的教師、卡車司機還有其他的人都會在工會的鼓動下罷工，這些年我們為了財政緊縮辭退了很多人，削減了很多福利項目，這已經是在走鋼絲了，選舉在即，我不能這么做，也不會這么做。”

“你的意思是說，你辦不成這件事情？”文森特的語氣很冷，冷的讓人想起了芝加哥冬日里的大風。

而芝加哥被叫做“風城”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果雷蒙德在場，他恐怕已經一個大逼斗抽上去了——當然戴維也不敢在雷蒙德面前說出剛才這番話，正是因為他面前只有文森特一個人，他才會說出這些話，因為文森特至少是個“講理的人”。

“當然不是！我之前答應過你們兄弟要幫你們搞到這筆巨款，我就一定竭盡全力，”戴維·莫蘭說道，“我也能夠理解你們兩兄弟急切的心情，我真的可以，夏洛特是個好孩子，她不應該一直被關在隔離病房，她值得離開那個玻璃屋子，看看外面的世界，相信我，我完全理解。

說真的，如果芝加哥的市財政不是這么窘迫，如果我現在手里有很多閑錢，我會二話不說把這筆錢投入進伽馬私人醫院的研究項目中，這根本不用多想！”

“不是竭盡全力，是必須做到。”文森特訂正道，“而且我建議你少想多做，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我對你是愈發的沒信心了，戴維。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換比你有本事的人上來。”

“好吧好吧，你們兄弟兩個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不愧是親兄弟。”

文森特心頭猛地一震。

要知道戴維的這條線一直是他在跟，而戴維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雷蒙德也為此事找過他嗎？

文森特基本可以斷定，當時雷蒙德絕對沒有跟戴維說好話。

但是他沒有吭聲，他不會在此時找戴維驗證這件事情，傻子才會這么干。

無論發生了什么，都得讓戴維覺得他們兄弟兩個的意見高度一致才行。

“——聽著，我有一個計劃。”戴維說道，“雖然市政府出不了錢，但是我們可以想辦法爭取州里的撥款。這件事情我已經在著手準備了，等時機成熟，我會把計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一定能成！只是我還需要時間，我沒辦法一邊兼顧選舉，一邊處理此事，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對吧？”

戴維都這么說了，文森特還能說什么？

他用手扶額：“盡早搞定計劃，告訴我你打算怎么做。”

“當然，這不是問題。”戴維咧嘴笑了，再一次拿起酒杯，“敬我們達成一致？”

文森特面無表情地拿起酒杯，和戴維碰了碰杯。

一口酒水下肚后，戴維看似在不經意間開口道：“也許你應該也和雷蒙德商量一下這件事？以免產生什么不必要的誤會。他真的很在乎夏洛特……”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文森特不想聊有關雷蒙德的話題，于是直接將話題岔開，“事關那些被溺死的女孩兒。”

“被溺死的女孩兒？”戴維一時間有些發懵。

“被困在冷藏車里的那些女孩兒。”

“哦哦哦！我明白了，她們怎么了？”

“我建議你聯系ICE或者其他相關機構，確定這些女孩兒的具體身份，讓來源國家的領事館出面領走這些客死他鄉的可憐女孩兒的尸體。”文森特頓了頓，“她們的家屬也許還在尋找她們，這是我們能為她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文斯，很好很好，”戴維舔了舔嘴唇，“但這需要錢，市政開支……”

“這筆錢要從你的競選經費里出。”

“——什么！？”戴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聽我說完，戴維——這筆錢要從你的競選經費里出，然后你會讓所有人知道是你促成了這件事情。”

戴維立刻就理解了。

“——你是說政治作秀？”

“不，我是說讓那些可憐女孩兒回家。”

“你可真是個好人，文斯。有些好過頭了。”戴維一邊說一邊喝著杯中的威士忌，“說真的，沒人在乎那些非法移民。”

“正因為沒人在乎，你的在乎才會顯得更有分量。”文森特也拿起酒杯，輕抿一口威士忌，“我猜你現在已經在腦海中羅列好利弊了，你應該比凱倫要聰明。”

戴維咧嘴一笑：“我會打幾個電話，看看這件事情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