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哈蒙德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人反綁在了一張金屬椅上,而周遭的環境……可以用“非常糟糕”來形容,迎著老舊白熾燈發出的昏暗光芒,他發現這間昏暗的密室里四處都飄蕩著塵埃,大量的塵埃讓他的鼻子非常不適,他很想打個噴嚏,但是又擔心這一噴嚏會把壞人引過來,他只能選擇強行憋住。
總得來說,他所在的房間就像是一個地牢,陰暗、潮濕、骯臟,顯然不是這個地球上的宜居點,更像是普里皮亞季周遭的無人區。
意識逐漸恢復過來的約翰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疼的要命,一方面是反綁著他雙手的繩子綁的非常緊,以至于讓他覺得自己心臟泵出來的血液根本沒辦法順利流通到自己的十根手指頭上,另一方面則是自己在昏迷前遭到了電擊,高壓電流對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造成了非常強烈的刺激,以至于引起了肌肉痙攣,而痙攣過后的肌肉酸痛無比,就像他剛剛跑過一場馬拉松似的……
還有被電擊的脖子,依舊留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麻木感”,就像脖子不是他自己的一樣。
可縱使身體有千般不適,約翰還是咬緊牙關,試圖忽略掉這些令他分神的不適感。
他用最短的時間整理了一番自己所掌握的情報:蒙特洛斯兒童青少年行為健康醫院內部的確藏著一個賣/銀組織,該組織利用那些患有精神或心理疾病的孩子牟利,醫院的安保頭子盧卡斯·斯科特和他的同僚科馬克顯然都參與其中,而醫院的院長格蘭特·泰勒很有可能也是知情者,甚至有可能是這一切的元兇……
科馬克襲擊了自己,這意味著自己的臥底身份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而自己此時此刻還活著,要么說明他們不敢殺警察,要么說明他們想從他嘴里撬出點兒什么東西。
約翰拽了拽手腕上的繩索,發現繩索幾乎很難活動,這意味著他絕對沒辦法依靠蠻力將繩索掙開,想要脫身,要么需要等救援來,要么就得找到能磨斷繩索的工具……
想到這兒,約翰環視四周,試圖借著頭頂上的昏暗光線找到什么趁手的利器。
在這種環境下,約翰自然不奢求能找到什么剪刀、匕首之類的東西,他只希望能發現一片碎玻璃或者說一塊兒碎金屬片,只要是能幫他割斷繩索的廢料就好。
他瞪大雙眼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什么碎玻璃亦或是金屬片,但是,當他第五次環視四周時,他發現自己面前有一個被塵埃掩埋的鐵釘。
——至少鐵釘是個尖銳的東西,有總比沒有強。
由于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綁在椅子上,他只能利用腿部力量一點一點移動身下的金屬椅,并期望這不會發出什么劇烈的噪音。
光是移動到釘子旁邊就廢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現在該怎么辦呢?
他的雙手都在椅子后面,而雙腳也動彈不得,該怎么把釘子拿到手里呢?
——總不能念句“釘子飛來”,那釘子就自己跑到他手上來了吧?
這里不是什么魔法世界,他也沒有這個神奇能力。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
躺倒在地,試圖用雙手拿到釘子。
但是這么做勢必會制造大量的噪音,如果這附近有人——而他確信這附近一定有人,那人肯定會被他倒地的聲音吸引過來。
可如果不這么做,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等死。
拼一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于是他瞅準位置,一咬牙,利用全身的力量翻倒在地,背在椅子后面的手在一片“毛茸茸”的塵埃中翻找,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釘子,而下一秒,果然有人闖進了這個房間,不是別人,正是用電擊器把他電暈過去的科馬克。
“約翰,或者不管你叫什么,你可真能鬧騰。”科馬克說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能成為我的好朋友呢。”約翰將生銹的鐵釘藏在自己的手心里,半抬頭對著科馬克說道,“而不是拿電擊器電我。”
“你是條子,電你都是輕的。”科馬克繞到約翰的身后,用力將他的椅子扶起來,然后將椅子拖回到小屋的中心位置。
“——你這是把我關在哪兒了?”
“你覺得呢?”
“看著像是地牢。”約翰說道,“這醫院還有地下室?我不記得一樓能有樓梯往下走啊。”
“你屁話真多。”科馬克走到了約翰的面前,他當然沒有發現被約翰攥在手里的鐵釘。
于是約翰抬頭盯著科馬克,而雙手開始在后面搞小動作。
他將釘子的尖端朝向自己,開始摩擦繩索上的纖維——這顯然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這至少意味著一線希望。
“那些孩子,甚至都沒有成年,你們這些可恥的禽獸,拿他們賺錢?真該死!”約翰說道,“你就不覺得害臊嗎?嗯?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獄?”
“芝加哥沒有上帝,臭條子,這里的人死后都會下地獄。”科馬克說道,“唯一的問題是,你打算怎么活——說句你不想聽的,那些孩子,有不少都是自愿加入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他們都已經壞了,腦袋也好,身體也好,如果他們有靈魂的話,我更愿意相信他們沒有,但如果他們有,他們的靈魂一定也是千瘡百孔,就算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們在外面的世界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們不想回家,他們想逃到一個誰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而這需要錢,我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賺錢的機會,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在幫助他們。”
“哈,你覺得這是在幫他們?”聽完這種荒謬的解釋后,約翰笑了出來,“靠毀掉他們?讓他們出賣自己的身體賺錢?你覺得這是在幫他們?你知道嗎?我已經認識了不少住在這里的孩子,而我剛剛發現最應該在這里住院的是你。”
當然,約翰的回復勾起了科馬克的憤怒,他一巴掌抽了上來:“閉嘴!臭條子!”
被打了一耳光的約翰只覺得自己的半邊臉頰火辣辣的作痛,但是他必須忍耐:“——誰是你們的頭兒?我知道盧卡斯·斯科特肯定不是,你也肯定不是,你們都是負責給梅芙擦屁股的。”
“你覺得我會傻到告訴你?”
“是的,我覺得你會傻到告訴我。”
又是一巴掌。
約翰笑了:“你知道嗎,科馬克,光是扇巴掌是扇不死人的。”
“你就這么想死嗎?嗯?”科馬克抽出腰間的小刀,抵在了約翰的喉嚨上,由于用力過猛,甚至割破了表層的皮肉,鮮血順著約翰的凸起的喉結汩汩地往下流。
“你知道殺警察會帶來什么后果,科馬克。”約翰被迫仰著頭,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科馬克,“就像你說的,這里是芝加哥,這里沒有上帝,如果你殺了警察,我們不會像華盛頓那樣忍氣吞聲,毫無疑問,你會被報復,到時候你和你的同伴,還有你的家人,都會登上芝加哥警局的黑名單,想想那意味著什么,再想想這值得嗎?”
“該死……”科馬克緊咬著牙關,但遲遲下不去手。
“我想你應該明白芝加哥有芝加哥的規矩,科馬克,否則我已經死了。”約翰說道,“你有孩子嗎?我有兩個,都是女兒,這意味著我今天不會死在這兒,我還要看著她們長大成人,如果你也想和我一樣,就把刀放下,讓我們像成年人一樣談談。”
“這和我的孩子沒關系!”
“沒人說有,但是如果你殺了我,那就說不準了。”約翰說道,“我再重復一遍,這里是芝加哥,你知道芝加哥的規矩。”
科馬克死死地咬了咬后槽牙,然后用力將匕首移開,一臉的不情不愿。
約翰松了口氣,背后的動作也是越來越快。
“——你是芝加哥人嗎?”
科馬克點了點頭。
“那你就知道芝加哥的警察不是鬧著玩兒的,雖然這里是深藍州,但是我們會做必要之事。”約翰頓了一下,“想想看,這里可是美國中西部最大的毒品轉運中心,我們要對付的人,比你這樣的人兇殘一百倍,那些人會眼睛也不眨地把小孩子們扔進硫酸桶,會把男人的腦袋、胳膊、腿砍下來,再把他們掛在橋底下,那些人會找十個甚至二十個人去Rape仇人的女兒和妻子,這些你都做不到——對付他們,我們沒時間鬧著玩兒。”
“閉嘴!”
“科馬克,無論如何,我的同僚都會來找我,如果他們只找到了我的尸體,你們就死定了,如果我還活著,那一切都還有的談,但是你還是會受到懲罰,或者,你告訴我這個地方到底發生了什么,然后放我離開,你至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在監獄里蹲到死。”
約翰頓了頓,繼續用低沉的聲音侵擾科馬克不怎么靈光的大腦。
約翰為什么知道科馬克腦袋不靈光?
科馬克已經傻到做這種事情了,他的腦袋能聰明到哪兒去?
而且他如果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人,自己剛才就已經死了。
這一切跡象表明,拋開科馬克的所作所為,他其實就是一個普通人,他干這件事情也許純粹就是為了錢……
這就給了約翰下手……
確切來說應該是“下嘴”的空間。
“你是芝加哥人,如果你被抓了,如果監獄里有人知道你在讓那些小孩兒出賣身體,你知道你會遭遇什么事情嗎?艾拉、梅芙、哈洛、芙蕾雅、肯特……這些孩子遭遇的事情,也會在你身上重演,你覺得你能堅持多長時間?”
“我讓你閉嘴!”
“我賭一個星期,你就會徹底瘋掉,你會把床單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解決問題。”
“我他媽讓你閉嘴!聽見了嗎!”科馬克用刀指著約翰說道。
“我可以閉嘴,但是你要告訴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約翰說道,“好好想想,科馬克,既然我已經出現在了這里,就意味著你們已經被盯上了,你們所有人都跑不掉,如果你還想以后能看到自己的孩子,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告訴我這里發生了什么,告訴我艾拉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再說一句話,我發誓,我就殺了你!我才不管其他條子會怎么對我,我會割斷你的脖子!”兩只眼睛都布滿血絲的科馬克朝約翰吼道,“閉上你的狗嘴!我不會說第二遍!”
見科馬克已經到極限了,約翰閉嘴不說話了。
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科馬克已經沒辦法像個正常人那樣理智思考了,他現在的所有選擇,都將出于感性,換句話說,出于直覺。
只要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是對的,無論邏輯通不通,他都認為這是對的。
——能說的都說了,希望他的直覺能告訴他和警察合作是正確選項。
約翰心想。
——如果不能,至少也拖延了時間。
于是約翰一邊磨著身后的繩索,一邊看著科馬克像個火燒屁股的猴子一樣在滿是灰塵的“地牢”里來回踱著步子。
——他現在一定很糾結自己該怎么辦,大腦一片混沌,腦袋里面閃過很多記憶片段。
約翰心想。
——如果這些記憶片段能有一瞬間閃過他的家人,那他應該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但愿如此。
約翰一邊想,一邊割繩子。
這是一個勞神費力的工作,用一根釘子去割手指粗的麻繩,這并不容易。
但他已經完成的很好了,甚至可以說進展神速。
畢竟他之前做臥底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這種經歷體驗一次也就罷了,兩次三次,約翰現在甚至以為自己有受虐傾向……
這時,科馬克突然回過頭來:“如果我放你走,你能放我走嗎?”
“我說了,你會受到懲罰,但我會想辦法給你減點兒刑罰,讓你不至于在州監獄蹲一輩子,只要你能告訴我一切,這個組織的架構,你們的行動邏輯,你們的客戶,還有艾拉的死……能說什么就說什么。”
“該死!”科馬克用力錘了一下身旁的墻壁,“該死!!該死!!!”
“盧卡斯幫不了你,因為他也自身難保,但我可以,科馬克,你來選。”
科馬克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約翰看,半分鐘后,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誰的命?”
“還能是誰?盧卡斯!他讓我把你關到這里,讓我看著你,不能讓你離開,也不能殺了你——我們不想承擔殺警察的后果。”
“他現在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但是我猜他現在應該在清理這一切,趁你的同僚趕到之前。”
“你心里清楚,科馬克,除非你們把那些孩子全殺光,否則這件事情是瞞不過去的。”
“——我知道!”科馬克吼道,“我知道我們完蛋了!好嗎!不用你他媽好心給我重復了!操!!”
“冷靜,科馬克,告訴我你知道的,盧卡斯上面還有誰?”
科馬克蠕動了一下嘴唇,但沒有吭聲。
“科馬克,他們不值得你保護,瞧瞧他們都做了什么!?”
“——安吉拉。”科馬克說道,“據我所知,盧卡斯上面的人,是安吉拉,安吉拉·懷特。”
“艾拉的主治醫師!?”約翰驚訝道。
科馬克點了點頭:“是她。”
“格蘭特·泰勒呢?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個死胖子知情,并利用這件事情敲詐那些孩子,我們也會獲得分成,但是他就是個混蛋,他和我們不是一伙的,有的時候……”
“有的時候怎么了?”
“他也是‘客戶’。”科馬克說道。